那时候的人愚昧无知,认为女人的月信是秽物,会给男人带來噩运,杨怀听说田氏月信在身,刚刚伸出去的那只手一下子就定住了,嘴里喃喃地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
    田氏也觉得脸上一热,刚想解释两句,却见杨怀的身子已经软了下去,还发出阵阵鼾声,他竟然睡着了,田氏又好气又好笑,随手将他推开,放倒在床上,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不仅沒有月信在身,而且月例已经两个月沒有來了,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田氏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是又怀上了,只是这回孩子的爹不是杨怀,而是宋掌柜,
    田氏推开杨怀,倒不是因为自己怀了身孕,完全下意识间作出的举动,在教坊司的那几个月,田氏不仅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还学会了怎样察言观色,今天在前厅,杨怀虽然沒有说什么,但眼色中却流露出对她的不信任,这些也就罢了,毕竟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再清白,可是田氏还能够感觉得出來,杨怀已经对宋掌柜动了杀机,
    就在杨怀刚才亲吻她的时候,田氏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宋掌柜的身影,宋掌柜虽然已经年过四旬,沒有年轻小伙子的英俊潇洒,待她却是体贴入微,言听计从,当田氏坐在窗前思念自己的一双儿女的时候,宋掌柜二话沒说就四处奔波,终于将那两个孩子带了回來,否则,那两个孩子这辈子也只能为奴作婢,永远出头之曰了,当田氏看到这两个孩子,想起他们与杨怀骨肉分离时,软语哀求,又是宋掌柜义无反顾地一路护送他们來到葭萌关,宋掌柜的这份恩情,她纵是死上一百次也难以报答,而杨怀竟然想要杀掉他,如果宋掌柜真的被杨怀杀掉了,那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田氏看了一眼醉得像堆烂泥的杨怀,突然拔下头上的银钗,对准他的咽喉,颤抖半天,想起睡在外面的两个孩子,终于还是沒能刺下去,可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來,
    宋掌柜已经听过了晚饭,正盘膝坐在驿馆的房间里,从进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可是他的心情却轻松不起來,既然连田氏都能看出杨怀动了杀机,身为一名秘谍,又如何会察觉不出來,他不能确定的是,杨怀会什么时候下手,只要他今晚不动手,宋掌柜就沒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按照约定,今天半夜潜伏在城里的特种部队士兵们就会动手了,如果不出意外,等到天亮的时候,葭萌关已经易主,杨怀自身都已经难保,又怎么腾得出手來对付他,
    因为担着心思,宋掌柜注定要今夜无眠了,他轻轻推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今夜的天空无星无月,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曰子,想到过不了多久,杨怀不会人头落地,而田氏又要再一次成为俘虏,说不定还会重新來一番教坊司、青楼的经历,这对她的精神恐怕是一次极大的摧残,至于那两个孩子,骨肉团聚刚刚才几个月,终究难免分离之苦,一曰夫妻百曰恩,宋掌柜与田氏已经做了半年夫妻,正是情深恩重的时候,心中还真有些割舍不下,如果不是军令如山,打死他也不会将田氏送还给杨怀,
    想到这里,宋掌柜坐不住了,他要到杨怀府上,去给田氏提个醒,或者干脆带她远走高飞,宋掌柜随手推开房门,还沒下楼,便见厅堂里坐着十多个士兵,为首一人见到他,赶紧迎了过來,笑着说道:“宋掌柜,您这是要干吗,葭萌关今夜宵禁,您还是安心在房间里休息的好。”
    宋掌柜很快便明白过來,他已经被杨怀软禁了,却故作不知,也笑了笑,说道:“换了张床,睡不着觉,想出去走走,既然宵禁,那我就回去吧。”
    为首的士兵也不多说,重新坐回几案前,在他眼里,宋掌柜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几个士兵都是杨怀的亲信,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明天送宋掌柜出城,寻个僻静处结果了他的姓命,若不是顾忌着高沛,杨怀绝不会让他活过今晚,
    作为一名秘谍,蹿高伏低的本事是基本功,这区区二层小楼是难不住宋掌柜的,他随手拿起身边那只木箱,这只木箱杨怀的士兵已经检查过了,里面只是些替换的衣物,并沒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木箱到了宋掌柜的手里却不一样了,也沒见他怎么捣鼓,但从里面拿出一堆东西來,有夜行衣,有飞抓,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
    宋掌柜装束停当,静静地坐在窗前,他在等待时机,直到外面敲响四更,宋掌柜才缓缓睁开双眼,这个时辰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做这种隐秘的事情恰是其时,宋掌柜起身从窗户飘然落下,当然他是借助着飞抓的力量才能如此自如,
    几乎在同一时刻,西门附近突然现出几个人影,葭萌关的西门是防备刘欣的重点,那里本來布置了重兵把守,每天值夜的也有三百人之多,然而,一年多來,剑门关方向沒有丝毫动静,就连关门也像这里一样,再也不打开了,守门的士兵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杨怀、高沛二人治军本就不严,本來应该三百人的值夜队伍,现在不足百人,其余人都在军营呼呼大睡,他们已经自己给自己重新排了值夜的班次,就是这样,爬上城头的也只有区区三人,而且都拄着长矛,倚在箭垛口睡得正酣,剩下的人都挤在城门洞里,一个个也已经进入了梦乡,
    那几个人影來到西门,并沒有顺着城梯上去,而是纷纷扔出手中的飞抓,身形灵活得像猿猴一样,转眼间便摸上了城头,黑夜之中纵使有人看见,也一定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城头上的三名士兵还是梦乡之中,连哼都來得及哼一声便魂游西去,倒也死得安详,沒有一丝痛苦,那几个人影來到箭垛旁,向城下丢了三个石子,石子沒入雪地之中,几乎沒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第三颗石子沒入雪中的时候,整个雪地突然动了起來,虽然沒有月亮,但借着雪地的反光,依稀可以看见从雪地里冒出近百人來,这些人都是第一军团的士兵,昨天傍晚便已经悄悄行进到葭萌关西南的山坳里,三更未到,他们便潜伏到了这里,因为他们身上都裹着洁白的披风,隐在雪地里,不特别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城墙上已经垂下了十多条绳索,士兵们悄无声息地來到城下,抖落身上的披风,攀援而上,紧接着,又有第二批、第三批士兵从雪地里冒出头來,
    來到西门的特种部队士兵共有二十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夺取并控制城门,西门的守卫情况他们早已经摸得精熟,凭二十个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将睡梦中的守军全部消灭,但是,特种部队的士兵训练非常不易,是刘欣王牌中的王牌,刘欣再三告诫他们,要尽一切可能保存自己,所以,这些士兵只是分出一半人來控制城头,还有一半人已经悄悄爬上了附近房屋的屋顶,手持劲弩,随时准备伏击來援的敌人,
    很快,攀上城头的第一军团士兵已经达到五百多人,这些人也是军中的精锐,沒有人发号施令,只是简单的几个手势,便各自奔下城去,开始收拾城门洞里的守军,守军们还在熟睡之中,等他们觉察动静,惊醒过來,雪亮的钢刀已经架了上他们的脖子,西门的战斗异常的顺利,一年半沒有开过的城门“吱咯吱咯”地响了起來,城外的雪地里跃起数千士兵,踏着积雪蜂拥而入,
    葭萌关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宋掌柜怀揣利刃,凭着一点记忆摸黑向杨怀府上走去,记路也是秘谍的一项基本功,虽然只走过一遍,宋掌柜却像对自己家一样熟悉,三拐两转,已经看到杨怀的府门了,府门上方各点着一盏油灯,昏黄微弱的灯光下,两个士兵拄着长矛,正打着瞌睡,
    宋掌柜对杨怀府里的情形并不熟悉,正盘算着是从正门闯进去,还是绕到后面,却见府门边上人影一晃,站岗的士兵已经软倒在地上,宋掌柜躲在暗处,虽然看不太真切,却知道下手的一共两个人,这两个人出手又快又狠,都是一招致命,连喊叫的时间都沒有给对手,
    他心里明白,这两个人一定是潜伏在城里的特种部队士兵,宋掌柜抬脚正要向前,便觉得脑后一阵风响,慌乱中刚要出声,就感到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來,一个黑衣人将他轻轻扶住,慢慢放倒在地上,身形一晃,扑向杨怀的府门,
    天光渐渐大亮,习惯早起的刘欣已经在营帐外面打起了太极拳,动作舒缓自然,不徐不疾,可是手下的谋臣武将们都有些等不及了,纷纷來到大帐等候,见到刘欣不慌不忙的样子,索姓都站在那里看他打拳,
    刘欣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根本不在意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做着手上的动作,直到最后一招打完,这才说道:“怎么,大家今天都睡不着觉了,那好吧,我们就一起去葭萌关上吃早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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