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老爷子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吓到了,谁都没有防备,等沈承厚猛地过去拉住他爹,可还是晚了。
    老爷子头猛地磕在墙上,瞬时额头就红肿起来,隐隐有擦红的血丝,看着触目惊心。
    一帮站得远远的沈家人也都围了过来,连二房一家脸上都有些动容,几个小的吓得直往后躲,只有三房几个孩子跑近前来,七夕站在她小姑身边,震惊之余心里头酸涩得不行,这是亲爹啊,拿自己的命威胁亲闺女?
    “爹……”沈惠君已经吓呆了,反应过来这才赶紧要上前去拦着她爹,“爹你别……”
    “你别过来,都放开我,还拦着我干啥,你们不就是见不得我好?说我逼死你,你想死是不是?那我就死在你前头。”老爷子死命挣扎,手胡乱挥着打到了沈惠君的脸上,却是不管不顾头还要往墙上磕,“造孽啊,我给你下跪,我给你磕头,我死给你们看。”
    “老头子,你这是要干啥啊……”老太太看见那头上的血迹吓得忽悠一下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要扑过去拦着,却差点儿跟着跌倒,李氏看见赶紧从身后抱住婆婆,生怕老太太再受不住刺激有个好歹的。
    “大哥二哥,你们还站那儿干啥?还不过来拉着爹。”沈承厚使劲儿拉着他爹,生怕他再伤着自己,敬文敬晟俩孩子也过来帮他爹,可老爷子力道出奇的大。看沈承业和沈承才凑近了却是没敢伸手,沈承厚气得猛地朝他们吼道。
    “喔,喔喔。”这两人才慌忙点头,过来接过俩孩子的位置,也没留意到这是沈承厚第一次冲着他们大吼。
    沈承怀也不敢说话了,他也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不要命,一抬头看见七夕几个孩子看向他的怨恨眼神,不由自主就往后退。还忍不住摆了下手,好像这样就跟他不相干了。
    看老爷子被几人给拉住挣不动了,七夕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悄悄过去拽了拽她小姑,敬文云朵也明白是啥意思了,几个孩子就要拉着沈惠君先出去。
    哪知道老爷子竟然还不忘看着这头,一看到她们的动作就又激动地挣扎起来:“放手,你们放手,你们还能看着我一辈子
    。我告诉你们,我想死谁都拦不住……”
    七夕睁大眼睛看着状若疯狂的老爷子,就觉得遍体生寒。这是亲爹啊。那是他从小宠到大的亲闺女,可他竟然能这么拿捏孩子,以命相胁,算计着孩子们的孝心来达到他的目的?
    “爹,你别说了,我应了。我应了……”沈惠君突然开口,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声音平静得吓人。
    “小姑,不行。”七夕和云朵死死拉着她小姑,慌忙不住地摇头。眼里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不能应啊。这不能应。
    七夕控制不住地掉眼泪,看着她小姑哀伤的神情,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她知道小姑不是愚孝的,现在也还是这么想,小姑一直在为了自己抗争,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可当自己的命遇到她亲爹的命,眼看着她亲爹要给她下跪,口口声声用死来威胁的时候,她能怎么办?
    老爷子还死命挣着往墙上撞,这听到小闺女的话,马上惊喜抬头,也不挣扎了:“惠君,你……答应了?”
    “小姑没事儿,夕儿乖。”沈惠君温柔地给小侄女擦了擦眼泪,露出个让人心疼的笑容来,笑中带泪,转头看着她爹,“我应了。”
    “惠君,惠君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爹这也是没法子了,要是咱家有那能耐爹也不会……”老爷子满脸无奈又压抑不住喜悦地看着小女儿,伸手就要过去拍拍她,“惠君你放心,爹不会亏待你的,爹指定给你多要聘礼,回头那聘礼也都给添到嫁妆里,你嫁过去了也不跟你婆家一起住,别听他们说的那样,这指定是门好亲事,爹不会害你,爹……”
    “我……知道。”沈惠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让她爹的手落空,别过头去,却是不肯再听她爹说下去,“都由爹做主,我……”
    “不行,不能答应。”沈惠君的话马上就要说出口了,门却是被人给猛地推开,沈承安直冲冲过来拦在小妹前头,冲着他爹道,“爹,不行,小妹这亲事不能应。”
    “你说啥?你瞎咋呼个啥?”老爷子就等着小闺女说了让他安心,看见小儿子突然冒出来阻拦,气得连呼哧带喘地道,“你要气死我是不?”
    “爹,你听我说,这亲事有人捣鬼。”沈承安急忙解释道,抬头看见沈承怀要溜,却被小侄女给挡在那里,就指着他道,“就是他,是他在背后鼓捣,跟赵家老大串通好了,让那媒婆上咱家来提亲,还有那媒婆和赵家人一直说啥贵亲的也都是他背后告诉的,我找着那媒婆了。”
    沈承安说着话连气都还没喘匀,这一路折腾过去找到了那媒婆,那媒婆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看沈承安一个大男人为了亲妹妹那么求她,到底是于心不忍,这才把赵家的那些个交代给说了,自然也认得沈承怀,沈承安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本来该是天亮时再回来,沈承怀担心家里头就连夜赶了回来,可正是听见他小妹就要被逼得点头了。
    沈承怀左躲右闪的,可三房几个孩子以七夕为首拦得严严的,就是不让他走,气得他不得不转身,看见老爷子也往这头瞧过来,就赶紧狡辩道:“爹你别听他胡说,沈承安你胡说个啥?啥叫串通好,我那是……那是为咱家着想。”
    这么说着忽然灵光一闪,沈承怀马上振振有词道:“我是为家里着想你知道不?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一个个的都只顾着自己,啥时候替咱爹想过,咱爹就盼着家里头孩子有出息,要不是我打听着人家老赵家有那贵亲,又上赶着去认识赵家老大,你当这样的好亲事能从天上掉下来是咋的?”
    “你别说得好听,你想糊弄谁,我打听过,你跟那赵家老大根本就是狐朋狗友,你们背后指定串通啥了,要不凭啥要给那媒婆好处?”沈承安气道
    。
    “我为啥给钱,你当这样的好亲事就咱家想要?我要不是给那媒婆钱能轮到咱家?”沈承怀是越说底气越足。
    转头去看老爷子,满脸的用心良苦道:“爹,我这也都是为了惠君好,老赵家日子过得好,惠君嫁过去指定不会吃苦。再说爹,要不是为家里着想我何苦费劲巴力的,我能捞着啥好处是咋的,我就是觉得错过了这亲事,可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了,咱家敬博他们可啥时候才能出头?爹我说句不好听的,怕是你闭眼那天咱老沈家还是土里刨食儿的。”
    沈承安没想到沈承怀竟然这么不要脸,气道:“你说啥,你……”
    “老五你给我闭嘴。”沈承安正跟沈承怀对峙,却被老爷子大喝一声给打断了,沉默了一下不去看小儿子的眼睛,阴沉着脸道,“谁都别说了,老四就是去找老赵家,那也是为家里着想,为惠君和敬博几个的以后想,你们要是不想气死我,就都别说了。”
    “就是,还是爹知道我的苦心……”沈承怀冲着老爷子讨好地笑笑,这才回头眯着眼看着沈承安满脸挑衅。
    除了沈承安还在洋洋得意,所有人都沉默了,甚至包括难得没有跟着参合的于氏,看着老爷子有些心惊,亲闺女都能这样,这老爷子还有啥舍不了的?
    七夕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爷子,这样漏洞百出的话,老爷子竟然相信?
    不,该说他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只要沈承怀抓住老爷子的心思,只要老爷子还能用死来要挟,就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爹……”沈承厚看看脸上哀伤一片的小妹,还有满眼伤心的五弟,看向他爹,“你咋能……”
    “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老爷子猛地抓起炕头的笤帚嘎子就往沈承厚砸过来,“孽障,你们一窝孽障都给我滚,你们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啊?滚,我老沈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管。”
    老爷子声嘶力竭地喊道,眼睛直勾勾就冲着七夕去了,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就是这丫头要让惠君先走,也是她拦着沈承怀不让走非得等着老五拆穿的,这个孽障,就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
    沈承厚没想到他爹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却是他小妹拦在了前头帮他挡了,那笤帚嘎子就一下子砸在了沈惠君的脸上。
    “惠君……”沈承厚忙拉着小妹查看,脸颊上擦出了血痕。
    “三哥,我没事儿。”沈惠君的眼泪哭没了,砸在她脸上却好像都不知道疼痛了一样,让她三哥别担心,转身漠然看着她爹,“爹,这不关我三哥一家还有我五哥的事,都是因为我,现在我应了,你就别跟他们来气了,我……去我三哥家住,什么时候成亲我再回来,亲事……就都凭爹做主吧。”
    说着毫不犹豫转身,临出门的时候,沈惠君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闭了闭眼,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爹道:“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生恩养恩,我报了。”
    说着不再停留,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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