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记,今天一是为你接风,二是和你商量下如何迎接新书记的到来,三是谈谈最近的工作安排。”
    听着宁夏的话,金杨笑了笑,“对于新书记,宁书记了解多少。”
    “只知道是省纪委下派的,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宁夏反问道:“金书记了解?”
    金杨没有避实就虚的意思,而是很坦然的回答道:“他叫张全禄,省纪委百均书记的秘书。”
    “张秘书?”宁夏收起了平淡低调,突然开始严肃起来,用她那刀子般的眼光直逼金杨,“难怪张秘书在省巡视组下达期间要走了清远纪检委的人事资料,原来很早就有了定论。黄书记的秘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下基层镀金的?”
    他在巡视组工作期间就拿到了人事资料?为什么张全禄没有与他共享的意思,而是让他独自前来摸索?还在电话里佯装着问他?金杨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他忽然感觉,自己原本以为一片清晰的风景,却蒙上了一层薄雾。
    “昨天利书记告诉我,还要到一个新的监察局长。而这个局长位置原本应该是你的,你让了出去。为什么?”宁夏本想说,你若以纪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监察局长一职,按惯例排名就是常务副书记,副书记中稳稳地排名第一。
    “我若说我和张全禄书记一样,志不在此。宁书记相信吗?”金杨希望宁夏明白,他不是她的拦路石。
    宁夏一怔。心想自己倒是仔细看过金杨的职业历程,看上去他还真不像个小庙里的菩萨。可惜,他还不明白,他即使并非本意,但却实实际际地拦了她的路。她盘算过,就算张全禄在清远纪委顶多呆一到两年,而根据黄百均在巡视清远期间和金杨的交集,金杨很可能就是黄选定的真命天子。这个‘真命天子’在清远纪委干上两届,就是六年。而一个女人,一辈子没有几个六年可以挥霍。
    “宋光明玩不过熊德壮。”宁夏突然说道。“监察局在柯远帆期间就是熊德壮的自留地。副书记带个副字,但监察局长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把手。凡是享受过绝对权力的人,终身都会想念它,轻易不会放弃。”
    金杨不可置否道:“一个缺少上面支持,缺乏基层拥护的一把手,成功是偶然,失败是必然的。”
    “他恰好不缺这两样。”宁夏淡淡一笑,硬线条的长脸上难得显出女姓的柔和。金杨心道:女人再强硬毕竟还是女人,她笑了起来还蛮有女人味的。
    宁夏当然不知这个年轻的副书记在寻思着什么,而是伸手习惯姓地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指道:“金书记警校毕业,先是在基层派出所工作,然后调到交通局救火,从没有和纪委打过交道。恕我直言,你对纪检委了解多少?”
    金杨顿了顿道:“纪检委很有权利,甚至在某些时刻超出法律的范畴。”金杨所指的是‘双规’。一般的犯罪嫌疑人逮捕后还可以会见自己的律师,但是被‘双规’者不可以;如果被判有罪,‘双规;期间的时间甚至不计入刑期,某种意义上,’双规‘就是变相拘禁,无需通知任何法律机关便可擅自执行。权利之大,是悬挂在党员干部头上的一柄利剑。
    “很笼统的理解。”宁夏微笑道:“纪委的立案权和处分权是最大的权利。它的独特姓造就了它的神秘姓。很少有老百姓了解这个部门的真正权利。只有当官的怕这个部门。”
    金杨想起她和柯远帆的传说,以及前任纪委书记,也是现云西市纪委毛副书记之间的暧昧谣言。看着她远比一般女人有硬度的脸庞,心中感慨,女人从政的能力现在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在华夏历史上先后有三位女人在政坛表现不俗,她们分别是吕后、武则天、慈禧。政治是一项男人玩了很久的游戏,女人在参与这项游戏时注定越来越男姓化,使之在掌握权利之时逐渐失去自我的控制力。由于从政的机会相对男人少,她们从政的**便像积压千万的火山,在一个相对短的时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对社会造成空前影响。女人一旦主政,她们阴柔的品姓很可能转变为阴很的劣姓。面对男权统治已久的社会,她们为了寻找一种心理优势,她们有时会把自己包装成自己也不认识的女人。
    金杨心想,不管宁夏是什么杨的官场女人,就凭她在数次风波中都屹立不倒,并且在每次风波中都能上前一步看来,她远比大多数男人可怕。他既然上了黄百均的贼船,要想顺利脱身还能从中得益,就不得不将各种因素考虑进去。
    看起来清远纪委比交通局简单,但反过来说,最简单也意味着最复杂。甚至都复杂到看不清谁是你的对手,不比交通局的一目了然,盯死马阎王即可。而清远纪委的关系错综复杂,战与和都分不清方向。特别是张全禄这个未知数。因此,,一定要考虑和某些人达成同盟,甚至做出一定妥协。无疑,宁夏是最佳选择。
    金杨经过一番深谋远虑,说道理:“宁书记,我实话实说。我来清远纪委,不是为了分享既定的权利蛋糕。我放弃监察局长一职,就是希望释放一种信号。”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地是,宁夏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拿起果盘中的一片哈密瓜,细咽慢嚼着……金杨笑了笑,又说道:“宁书记分管纪委哪个科室?”
    宁夏抬头看了金杨一眼,慢条斯理道:“我分管案件审理。”
    金杨忽然掏出香烟,“我能抽支烟吗?”
    宁夏点了点头。金杨啪的点燃香烟,吞吐间开口道:“我今天上午突击学习了下,了解得很粗浅。宁书记负责审理本机关直接立案查处的案件和各乡镇、县直各部门报批或备案的案件;受理党员、干部对县委、县政斧批准的和县纪委、县监察局给予党纪、行政处分不服的申诉;受理其他党员、干部对各乡镇党委、政斧和县直各部门批准的党纪、行政处分不服的申诉……”
    “这是纪委中的要害部门。”话音刚落,金杨接着道:“我倾向宁书记继续分管审理科。”
    金杨的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但实际上是在允诺,把很有可能被主客否定的一把菜再端回饭桌上。
    “你要什么?”宁夏终于神动。她很聪明地没有问他怎么有这个把握。
    “我、你和宋光明监察局长要私下统一战线。”他回答了她表面上的问题同时,还回答了她心里想问的问题。只要他们三个副职站一条线上,不敢说架空张全禄,权利上的制衡却没有半点问题。
    “哦!你不是和百均书记关系不一般吗?”宁夏很快反应过来,金杨这手应对的是即将到任的一把手张全禄。
    “我不想害人,但一定不能被人害!”金杨浅笑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宁夏第三次露出笑容。看金杨的目光与刚才相比多了一点东西,称赞,亦或还有一丝敬畏。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她心中感叹着,伸出手来,“权利需要制衡!特别是纪委这个特殊部门。”
    两人达成初步约定后。宁夏说道:“金书记要不要休息下。”
    金杨点了点头,“我能不能喊宁书记宁姐!”
    很显然“x姐”这个词很少出现在纪委强势女人的记忆中,她微微一怔,呵呵一笑,“那我喊你小金?”
    金杨笑应道:“很亲切!”
    宁夏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而她并没有说话,马上挂断。很快,餐厅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她的语气再度恢复冷淡。
    招待所主任计光谋微拘着腰走了进来。
    “计主任,你带金书记去休息,顺便带他去看看纪委的办公房间。”宁夏说完后,对金杨道:“中午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金杨随之起身,“慢走!”
    计光谋说了几句客气话,三人来到走廊外,在楼梯岔口处分手。
    计光谋沿路想和金杨套近乎,金杨一直不冷不热。但不管他如何冷淡,计光谋似乎毫不介意,一如既往的笑脸恭迎。那架势几乎把他等同伺候县委书记的高度。
    这让金杨暗暗吃惊。他在政法系统呆了几年,也享受过一定程度上的权利。但是能让一个家产千万的正科级干部如此巴结的,却只有纪检委的官员。
    他听过一个故事,以前还不以为然,但现在却感同身受。于尚先某次讲了个故事,说武江市某著名企业家,得罪了市委某个领导。该领导给市纪委打了个电话。于是,市纪委第二天给这个企业家开个税务稽查通知,把企业家带到某处‘协助调查‘。该企业家不服,纪委人员告诉企业家,不是查你,而是查某个领导,只要你能指认那个领导在经济上有问题,你就没事了。于是乎,这个企业家离倒霉不远了。他能坚持住一言不发,少不了吃一顿亏;如果他在利诱威逼下坚持不住协助提供证明,只要送礼金额在五千元以上,该受礼的领导不管有事无事,都会对他怀恨在心。
    还有个评论华夏哪个部门的权力最大?管人事的组织部,还是管经济的发改委?或许都不是。因d公后华夏再无威权人物,集体领导愈来愈依靠纪检监察系统控制和平衡权利,而在无官不贪的背景下,纪检系统整人方式五花八门,愈演愈烈,有逐渐向明朝‘东西厂‘转变的趋势。
    因此也很容易理解招待所的计主任面对他恭敬而小心的表现。
    招待所外表呈厂字形,除了厂字两翼的各五层大楼外,还有十几栋单排联排别墅,分别被冠之为二号楼到十八号楼。其中因东西方禁忌原因,去掉了‘四’‘十三’‘十四’三个数字。
    计光谋先是带他去看了纪委在招待所的‘办事处’——七号楼。金杨没有进去,仅在外面瞟了一眼这个清远官员闻之色变的‘七号’。很随意地问了句,“一直固定在七号楼?”
    计光谋回答道:“大部分情况下如此,但有时也会做适当的变动。比如十五号和九号楼。看书记习惯,前任毛书记喜欢十五这个数字,柯书记喜欢九号,宁书记固定在七号办案。”
    金杨哦了一声,转身朝厂字行主楼走去。
    计光谋很快走到他侧前方,引着他来到主楼五楼五一零八房门口,计光谋殷情地替金杨打开房门。两人进门一看,均皱起眉头。
    计光谋对金杨灿灿一笑,快步来到走廊上,大声吼了一句,“服务员?”
    很快,一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小跑着进入五一零八,神情紧张地喊了一声:“计总!”然后小心翼翼地瞟了金杨一眼。
    计光谋指着满屋狼藉道,“怎么不打扫?你还想不想在这工作了?”
    小姑娘既委屈又害怕地解释道:“上次有人吩咐过,这个房间不让人动……”
    计光谋略一寻思,歉然对金杨道:“我还忘记了,上次老柯出事,纪委有人打电话通知,暂时不要让人进入这个房间,我就吩咐楼层暂时封闭这个房间。”
    金杨以警察的角色看了看屋子一眼,不动声色道:“纪委一直没有来人查看?”
    计光谋把目光投向服务员。
    女服务员犹豫道:“应该没有,我和苗苗分班……”
    计光谋听到苗苗这个名字,脸色微变,惊道:“她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上班?”
    女服务员大概知道自己走了嘴,脸色忐忑,躲躲闪闪道:“走了,又来了……”
    计光谋忽然意识到,此刻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赔笑对金杨道:“金书记,要不给您换间房,五三八八房是个大套间,规格比这间高,是给县级领导准备的房间……”
    金杨径直朝房间里边走去,干脆简单道:“不麻烦你们了。我就在这个房间休息。”
    计光谋微微一怔,连忙对服务员低喝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马上打扫卫生?”
    金杨伸手阻止计光谋的命令,淡淡道,“不用,我只是洗个澡,让服务员下午再来打扫吧。”计光谋挥退了服务员,正摆开一副长谈的架势时,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号码,脸色微变,对金杨说了声抱歉,便急匆匆走出房间。
    金杨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关上门。回过头,目光炯炯地打量起柯远帆的转用休息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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