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没想到你竟然混进了革命队伍。建哥,你是高人,兄弟佩服!”田文建刚钻进越野车,副驾驶上那帅气的年轻人就回过头来,用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笑侃道。
    安晓彬,人大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华新社j省分社新闻中心的正牌记者。是阎副社长从京城调来亲信,是田文建在j省分社最铁的哥们。
    “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田文建接过阎副社长司机小梁递来的中华,一边探过身去拔点烟器,一边苦笑着说道:“要不是我的反应迅速,你们就得去大西北探监了。”
    “瞧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安晓彬拍了拍田文建的肩膀,呵呵笑道:“你真认为我们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要不是阎副社长通过京里的关系给a省公安厅打招呼,你能那么容易脱身?说句不中听的话,就凭a省警察学院那个有名无实的副院长,想把你捞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在看守所里呆过近一个星期的田文建,现在是很难相信任何人。安晓彬刚刚说完,田文建便将信将疑的问道:“安子,这么说我参军还多此一举了?”
    “也不能这么说。”安晓彬长叹了一口气后,苦笑着说道:“你知道的,事情来得那么突然,可以说我们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危及不到老板,但对老板的上位还是会有一定影响的。
    你当机立断的进了部队,对我们来说就是没有了后顾之忧。老板这才能腾出手来,收拾那帮搞阴谋诡计的小人。”
    “是李副社长搞的鬼吗?”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后,突然问道。
    安晓彬重重的点了下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他们搞的鬼,不过你放心,这次他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他们光想着设局陷害老板,却忘了动你就是断了社里的计划外收入来源。不但引起了全社的公愤,连老头子都气得从高干病房里拔了输液管跑了出来。”
    得知连即将退休的老社长都怒了,田文建便忍不住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社里派工作组过来调查,他们不但没查到老板有什么问题,反而收到了一大堆关于李副社长的实名举报信。”安晓彬顿了顿之后,幸灾乐祸的笑道:“姓李的京里有人,算是勉强过了关。不过跟他一起设局搞你的龙华站许站长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上个月五号就因涉嫌索赂受贿,被龙华市检察院批捕,估计没有个三五年是出不来了。”
    田文建被这个消息搞得哭笑不得,顿时仰头长叹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算什么事儿啊?”
    “事到如今,说这些就没什么意思了。”安晓彬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的说道:“你小子够机灵、也够义气。老板说了,不会让自己人吃亏。你入伍也不是件什么坏事,不但可以暂时避避风头,而且还能趁这个机会解决编制问题。”
    一番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田文建意识到苦尽甘来了,便急不可耐问道:“安子,老板是什么意思?”
    “建哥,地方分社都在精简人员,你的关系又转回了老家,一时半会儿老板也帮不上什么忙。”安晓彬指了指机场的方向,继续说道:“不过解放军分社那边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如果你愿意的话,老板可以帮你争取个提干名额。”
    田文建这才想起华新社还有个军级的解放军分社,凭阎副社长在京里的关系,自己的学历、以及在j省分社三年多的表现,还真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可那么一来,他田文建就会成为普普通通的军官,不在部队呆上十几年就别想转业。再说阎副社长能解决提干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无法保证他能进入华新社解放军分社。在部队里没有任何关系的他,除了当瞎参谋、烂干事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前途。
    想到十几年后还得面临二次就业,田文建便连连摇头道:“安子,不是我不识好歹,而是我真不想在部队干。”
    田文建有此反应,安晓彬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在具有着监督地方政斧权力的华新社干了三年多,当惯“无冕之王”的田文建,很难适应部队那种清苦的生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让你留着部队的确为难你了。”安晓彬长叹了一口气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建哥,既然这样,那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实在不行就去省报社,虽然待遇没有咱们社好,至少拿个蓝本应该没什么问题。”
    “也只能这样了。”在j省新闻界混了这么多年的田文建权衡了一番后,指了指身上的军装,苦笑着说道:“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这身衣服不脱,我是什么都干不了。”
    安晓彬冲车座上那个旅行包扭了扭头,示意田文建换衣服后,笑道:“上面就要推行兵役改革,你小子的运气不错,只要在部队呆上两年就可以退役。另外托你小子的福,龙江站郭站长调任龙华站站长,兄弟我今后就要留在龙江跟你做伴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田文建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新科站长,酸溜溜的说道:“兄弟,你算是飞黄腾达了。二十四岁的站长,放眼全国也没几个啊。”
    “代站长、代站长,要把前面的代字去掉还得熬几年呢!”
    华新社是国务院直属的部级单位,虽然分社社长只是厅级干部,但由于华新社拥有着“上达天听”的内参,又读力与地方政斧的架构之外,让省里的领导不得不给几分面子。而地级市的记者站站长,行政级别也相应的可以定到副处甚至正处级。田文建有此感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二人虽然干着一样的活儿,但两者之间的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
    半个小时后,越野车停在龙江市郊的通达酒店前。安晓彬领着刚换上便装的田文建,一边轻车熟路的往大堂里走去,一边微笑着解释道:“建哥,我知道你是要面子的人。所以今天的接风宴就摆在这里,省得在龙江宾馆碰上熟人。”
    正如安晓彬所说的那样,田文建还真认识几位龙江市委常委。如果让人家知道曾经的华新社记者成了大头兵,那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兄弟有心了。”田文建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按着电梯门等在外面停车的小梁进来,一边笑问道:“对了,今天都安排了些什么节目?”
    安晓彬凑到田文建耳边,沮丧着说道:“你那位正气凛然的师傅正在上面等着呢!今天是[***]不成了。不过来曰方长,我不会让兄弟失望的。”
    “该死!你怎么不早说啊?”
    得知恩师正在楼上,田文建的头都大了,恨不得现在就撒腿走人。
    “怕什么怕?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吴老头儿还能把你吃了?”
    安晓彬的话音刚落,刚走进电梯的司机小梁也笑道:“建哥,吴主任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听说你在a省出事后,差点把咱老板的办公室给砸了。对了,他今天还给你带来了好多东西,比对他那个在美国的假洋鬼子女婿还要好。”
    田文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博澜那个授业恩师。老爷子已经在楼上等着,田文建不得不硬着头皮,忐忑不安的跟了上去。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因为有吴博澜这位在j省分社资格比老社长还要老的前辈在,众人怎么也提不起食欲。田文建更是如坐针毡的呆在一边,半天都不敢啃声。
    老头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把他惹急了别说分社社长的面子不会给,连总社领导都得让他几分。要知道他可是华新社图片中心硕果仅存的元老,他培训出来的摄影弟子可以用遍及全球来形容。
    “都愣着干什么?动筷子呀!”老头子似乎意识到他的存在坏了气氛,干咳了两声后终于开了尊口。
    小梁不愧是阎副社长的亲信,是跟着领导见过大世面的人!吴博澜刚刚说完,小梁就站了起来准备倒果汁,并一脸谄笑的说道:“吴老,您身体不好,今天就喝点果汁吧。”
    吴博澜摇了摇头,一边抓起安晓彬面前的茅台,一边冷冷的说道:“喝一杯死不了人!”
    田文建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抢过恩师手中的酒瓶,并急切的说道:“师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老人家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唉!”想到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关门弟子差点啷当入狱,吴博澜便痛心疾首的自责道:“文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师傅我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我老了老了还爱慕虚荣,就不会答应江政华去他们江南大学兼任什么客座教授,也就不会认识你,更不会把才上大一的你带进华新社。”
    “让我把话说完。”见田文建准备开口,吴博澜就举起右手示意徒弟坐下,并继续说道:“虽然你顺利的拿到了学位,但耽误了你的学业也是不争的事实。另外,时代在变,国家的政策在变,可我的思想却一直都没有变。总以为自己能改变你的人生,能把你带进华新社,能让你继承我的衣钵。可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还没有拿到毕业证,社里就开始了编制改革。说到底……还是我这个老糊涂无能,还是我这个老糊涂耽误了你的前程。”
    看着恩师那怜惜之心溢于言表的样子,田文建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楚,连忙哽咽着说道:“师傅,您老千万别这么说。我落到如此田地,完全是我咎由自取,跟您老没一点关系。说句心里话,没有师傅您对我的提携,我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外债。就算能顺利的读完大学,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文建,你就别安慰我了。”吴博澜打断了弟子的话,说道:“张无崖是什么人?我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可我考虑到社里的实际困难,对你掺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一年前我能坚持原则,能在党组会上反对版面承包,或者不同意你掺和进去,那你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好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的父母。”
    吴博澜当着阎副社长两位亲信的面这么说,话里话外无不透着指桑骂槐的意思。安晓彬反应了过来,立即抓起身后的公文包,一边拿出张银行卡轻放到田文建面前,一边不无尴尬的说道:“吴主任,文建现在不是没事吗?他为社里所作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这十六万是他去年的提成,是阎副社长特别要求财务算出来的。”
    安晓彬刚刚说完,小梁也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新款诺基亚手机,和一个摩托罗拉中文寻呼机,并呵呵笑道:“这是阎副社长托我带给建哥的小意思,有了它们建哥以后与您老联系也就方便了。”
    看上去手笔是很大,但吴博澜却知道这些都是田文建应得的。如果按照之前的约定,十六万的提成可能还少算了。至于手机和bp机田文建本来就有,只不过在去年的“假记者”案中,被a省海原警方当成作案工具给没收了。可以说小梁拿出来的这些,只是社里的赔偿而已。
    但想到真正的冤大头张无崖夫妇,不但倾家荡产还面临着牢狱之灾,田文建能有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吴博澜便挥了挥手,示意田文建收下,说道:“难得阎副社长能记得这些,证明文建还没有跟错人。小安,你现在是出息了,今后还得帮我多提携提携文建啊。”
    “吴主任,您老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安晓彬看了看田文建,信誓旦旦的说道:“文建不但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铁哥们,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啊,吴主任,建哥在社里的人缘那么好。我前天送老社长回医院时,他还跟我提起了建哥,上上下下谁不说您老收了个好徒弟?”小梁也跟着恭维了起来。
    吴博澜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去,拿出一台崭新的ibm笔记本电脑放到餐桌上,并意味深长的说道:“文建,这是你晓燕姐从美国给我捎回来了。我老了,这些高科技的玩意儿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你带回去学习学习,反正你现在有的是时间。”
    “师傅,我……我……!”
    “我什么我?让你拿着就拿着。”吴博澜指了指雅间门后的一个纸箱,接着说道:“箱子里都是你师兄们过年时给我送的些烟酒,你也给我带回去吧。”
    安晓彬站了起来,指着墙角边的那个旅行袋,哈哈大笑道:“吴主任,咱们这次可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阎副社长和我也给文建准备了点吃的,省得他在部队里乱花钱。”
    “好,好,好,有你在龙江照应着文建,那我就放心了。”吴博澜看了看手表,随即站了起来,说道:“小安、小梁,龙江宣传部的几个老朋友还在龙江宾馆等着我,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俩先坐着,让文建送我下去就行。”
    对安晓彬二人来说,这还真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吴博澜刚刚说完,安晓彬就站了起来笑道:“没问题,您老慢走,我们等着就行。”
    田文建刚跟师傅走进了电梯,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师傅,您老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看出来了?”
    “搞得像托孤似的,我能看不出来吗?”
    “去年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了,但各地分社在《考参消息》里夹私货的行为,还是引起了社领导的高度重视。”吴博澜拍了拍田文建的肩膀,严肃的说道:“我们j省分社是这件事的导火索,也是社领导关注的重点。”
    田文建想了想之后,连忙问道:“师傅,您是说阎副社长?”
    “恩!虽然工作组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但分社的内讧还是让社领导很不满。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李阎二人谁也上不了位。”
    吴博澜指了指楼上的方向,继续说道:“小安子才工作了多久?有什么资格担任龙江站站长?他之所以能代理这个职务,就是阎收到了京里的风声,才在临走之前不顾影响,给自己人安排后路。”
    田文建被这个消息给搞懵了,暗想押了重注的阎副社长竟然落选,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全打水漂了吗?
    看着弟子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吴博澜摇头叹道:“文建,你算是生不逢时啊!出了这么大事情,分社的人员必然要调整。现在上上下下都提倡年轻化,我再干几个月也要退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阎的帮助在部队提干;二是破罐子破摔,退伍后跟你父亲一样开照相馆。”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田文建的眼前一片漆黑,感觉世界末曰到了一样。提干当军官对别人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对一心想当正牌“无冕之王”的田文建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出路。
    阎副社长一走,恩师吴博澜一退,那退而求其次去省报社的机会都没了。田文建赫然发现,他的运气是那么背,简直背到了极点。
    “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的打击会很大,不然我也不会跑这一趟。文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想开点,别钻牛角尖,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连级军官才千把块钱一个月,对身家已经超过二十万的田文建来说,实在没有一点吸引力。在他看来与其把青春浪费在军营,还不如早点出来创业。凭他的摄影技术和人脉资源,在j省省会江城开个婚纱摄影都要比在部队强。
    但一时半会儿间,心有不甘的田文建还是无法作出抉择,便试探着问道:“师傅,阎副社长还能在分社呆多长时间?”
    吴博澜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最快少也得两个月吧,这件事不急,你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另外阎这个人做事虽然大胆了一点,但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就算他离开了j省,他承诺过的事情还是会照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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