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滚滚,江湖恩怨,名利纷争,是为人间。
    但做了修行人,也就脱离人间红尘了么?
    不,只是另一个开始而已。
    一年半后,易凡站在一处河坝上,望着滔滔河水,其上也无船只,几艘渔船零零星星,一副衰败。
    德新县,十余年离去,再次回来,却有些近乡情却。
    易凡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循着方向,大脚迈步,向着县城方向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一个低矮的城门,就在他眼前,以前总觉得德新县是世上最大的城池,但现在看来,却这般破旧。
    是我变了?还是这县城变矮了?
    行人不多,来往匆匆,也无兵丁守门,进了其内,街上萧瑟,大多数商铺紧闭大门,仅有的几个,也都一副惨淡。
    寻着记忆的方向,来到一处小巷,迎面就冲来十来个小童,其中几个更是撞到他身上。
    “哎哟,我撞到墙了,好疼。”
    一个小童跌倒,捂着头抬头一看,顿时惊呆。
    “哇,妖怪呀,快跑。”
    其他小童,立即撒腿就跑,就留下跌倒的小童不知所措,满面惊恐,‘哗啦’就哭。
    “你这妖怪,不准欺负他。”
    忽地,一个泥猴子,拿着小棍子,挡在小童前面,居然不怕,狠狠的瞪着易凡:“你敢欺负我小弟,我打你。”
    旋即,抽起棍子,在易凡身上打了几下,见易凡不为所动,吓了一跳,拉起地上小童,转身就跑:“这妖怪太厉害,咱斗不过,再不跑就要被他吃了。”
    易凡抽搐着嘴角,无语的望着这泥猴子小小身子,也不知谁家孩子,这般胆大包天,长大了也是一个狠角色。
    摇摇头,十余年未回来,巷子未变,但物是人非,连巷中的小童都这般大了。
    易家门庭还是那样破旧,三间屋子,中间一间作为客厅,用来招待来客和吃食。
    此时正是中午,烟囱排出袅袅青烟,厨房里有声音,深吸一口,就往里走。
    隔出来的小厨房,一个妇人在灶台上忙碌,忽地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
    “母亲,孩儿回来了。”
    易凡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眼角发红,却是不能自已。
    ‘砰咚’
    瓦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抵在灶台上,妇人颤抖着双手,嘴角哆嗦,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婆娘,平儿这泥猴子回来没?”
    外面脚步声响起,接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往里走,到了门前一看,一个大汉跪在地上,顿时一惊:“你是谁?”
    “父亲,孩儿回来了。”
    易凡跪在地上,转过身再次磕头。
    ……
    小个时辰后,易母拉着易凡衣袖,就是不松开,一直抹着眼泪:“你这孩子,一走就是十一年,也不知往家里寄个信,报个平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易父在一旁,想拍易凡的肩膀,还是收回手,却被易凡一把抓住:“父亲,你有白头发了。”
    “还不都是你,十几年不回来,现在外面到处兵荒马乱的,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害的我们老两口,成天担心,你爹为了你不知道偷偷哭了几次。”
    易母嗔怒,扯着易凡耳朵:“别以为长壮士了,你就以为娘不敢收拾你,你这孩子,十几年不回来,到底去哪里了。”
    易凡连忙认错,谎称自己拜了一个门派,一直在外练武,近期才有时间回来。
    “练武?倒也是,身子长这般高,头发居然也没了,丑的很,却不是当了和尚吧?”
    易凡苦笑,连忙解释,这是因为练武,所以造成的,并不是真的当了和尚。
    二老这才舒了口气,不是当和尚就好,真要当了和尚,那易家岂不是绝后了?
    忽地,一个小身影冲进屋内:“娘亲,饭好没?”
    却发现不对劲,顿住身子,一看易凡,大惊失色:“妖怪。”
    “什么妖怪,你这泥猴子,这般时辰才回来,我看你是皮痒痒,欠打。”
    易母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屁股打得‘啪啪’作响。
    泥猴子一抹脸色的乌黑,眨巴眨巴眼睛,一溜烟的躲在易母身后,偷偷地从夹缝里看易凡:“娘亲,他是妖怪,快赶他走。”
    “他是你哥,快过来。”
    易母扭着泥猴子耳朵,扯了出来:“快叫哥。”
    “我哥?”
    泥猴子震惊:“妖怪是我哥?那我不是小妖怪?”
    易母无奈的摇摇头,任由她去,道:“平安是你妹妹,在你外出三年后所生,我和你父亲希望她平平安安,所以给她取名平安。”
    易平安?
    易凡满脸复杂,心情说不上什么滋味,看着这个小小人儿,一时间竟无言。
    ……
    晚上,易凡靠在床上,平安杵着小手,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你真是我哥?”
    易凡无奈,你这都问了多少遍了?翻了个身子,让出一片地方:“睡觉。”
    “你还没说呢,你真是我哥?”
    “如假包换,我就是你哥,再不睡觉,吵醒了母亲,小心她又打你。”
    平安满脸不在乎,踢了踢盖在身上的被子,嘟了嘴:“以前娘亲说过,有个哥哥,但死了,那你又是谁?肯定是妖怪变的。”
    易凡脸一黑,张开大嘴,低吼了声:“我是妖怪,我要吃了你啊。”
    平安吓得尖叫,把被子捂住头:“不要吃我,我不好吃,肉少还酸。”
    “好了好了,别闹了,不早了,睡觉吧。”
    “嗯,那你明天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
    ……
    月上中天,平安睡姿不老实,八爪鱼一样,抱着易凡留着口水。
    易凡摇摇头,轻轻把她放平,盖上被子,拿起重剑,然后走出屋子。
    月亮很圆,不远的水井静悄悄,但人儿不见踪迹。
    “红莲,你还好么?”
    易凡吐了口气,关上家门,大脚一迈就上了街,片刻后就到了一处府邸。
    陈府。
    外面没有挂灯笼,十几年来,大门也没有多大变化,上前敲了敲,里面立即狗叫。
    不一会,‘吱呀’一声,小阁打开,门房稀松着眼皮:“谁呀?”
    忽地,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身影遮住视线,吓得浑身一抖,‘妈耶’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半响后,陈府嘈杂声响起,门房领着十几个仆人过来:“快快,外面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大的个子,怕不是有几丈高,好生可怕。”
    “烂牙叔,你就胡扯吧,哪有东西几丈高?”
    “是啊,大半夜的把大家叫过来。”
    门房气急,跺跺脚:“你们这些后生,是没见过世面,跟你们讲,十几年前,咱们陈府就闹过妖。”
    “闹妖?我怎么不知道。”
    “对啊,我们怎么不知道?十几年前,都没听说过啊。”
    忽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眼睛一转,赶紧岔开话题:“哎呀,快过去,别让它跑了。”
    说着,打开大门,就见一个巨大的身子站在门口,十几个人吓得倒退几步。
    这人虽然没有几丈高,但七尺多的身子,也是吓人的很,这般壮士,怕是一头牛都能打死吧?
    易凡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这个门房,狠狠瞪了一眼,旋即拱手道:“还望诸位给陈老爷通报一声,侄儿易凡回来了,再此求见。”
    “是你?”
    门房愕然,却是认出了易凡,面色一变,赶紧道:“易壮士,请进请进,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说完,拔腿就走,留下十几个满脸糊涂的仆人,搞不清状况,陈老爷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子?
    片刻不到,陈老爷衣衫不整,鞋子掉了一只,带着管家跑过来,见了易凡,惊喜道:“易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易凡看了他一眼,十几年未见,皱纹多了许多,头上白发苍苍,身子骨拘偻了些。
    他却是知道,这十几年来,陈老爷一直没有断过对易家的帮助,如若不是这般,二老日子过得更苦一些。
    想到自己离开德新县时,所做的种种,不由叹了口气,深深作稽:“易凡,拜见叔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老爷一把抓住易凡的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长壮士了,人也精神了,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不会死在外面。”
    “走走,咱们客厅说话。”
    到了客厅,丫鬟送上茶水,两人坐定,易凡再次拜道:“这些年,侄儿一直未归,多谢叔父照顾我父母。”
    “你我叔侄,何必说这些?”
    陈老爷摆摆手,叹了口气:“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倒是难为你了。”
    顿了顿,抬眼看着易凡:“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至于河神那,老朽去说,毕竟十几年过去,再大的恩怨,也平息了。”
    易凡微微点头:“叔父,侄儿此次来,正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我想请河神,放了红莲,还请您传个信。”
    “这……”
    陈老爷为难:“老朽倒是有些脸面,这些年和他相处也算不错,但要他放了红莲,怕是会不应。”
    毕竟红莲盗宝在先,易凡掘河在后,更是捣毁神庙,差点动摇神灵根基,要不是渠水河河神乃一方善神,怕是要不死不休。
    易凡知道此事强人所难,陈老爷不过一凡人,再大的面子,在河神面前,也抵不过神灵威严。
    他也不指望陈老爷,只是想让他传个信,免得一见面,就产生误会。
    以他现在的实力,却是不惧渠水河河神,但这些年他也想通了,自己所作所为到底多么可恶。
    但哪怕再重来一次,他也会这般做,但现在回来,却不再想以武力解决。
    “罢了罢了,老朽说上一番就是,但成不成,却要看他了。”
    见易凡一脸决然,陈老爷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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