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禀长公子,西乞百里将军的人头在此,三关口上下三万秦军,愿随着公子的战旗,征战天下!”
    帐中方晓看着眼前那颗依旧微微冒着热气的人头,与跪在下方眼含悲色的都尉,沉默良久。
    “西乞将军是自尽的?”
    “是!”
    听见这话,下方名为越三石的都尉将头沉的更低了一些。
    “将军说,他身为秦将,不能眼见关中落入楚人之手,但他又不能辜负了丞相的知遇之恩,是以他唯有一死,于死前特令我等,持首级前来献城。”
    “唉!”
    深深的看了这都尉一眼,旋即默默点头挥手叹息一声,“甘平,将西乞将军首级收好,入关之后还以全尸,待到诛灭奸臣、逆贼、伪帝,再以关内侯之礼葬之!”
    “长公子仁义!”
    听见这话,越三石顿时纳头再拜。
    三关口之战,以方晓展露身份,西乞百里无奈自杀作为结束。
    过了三关口,在方晓与咸阳之间,便再无任何险地可守,十万大军开拔,只需再行两三日的功夫,便可以达到咸阳城下。
    可消息总是比人来的要快上数倍,甚至还不等方晓的大军,离开三关口,如今在咸阳城内外对峙的双方,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也正是因为这样,本来打的如火如荼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两位“丞相”,居然破天荒的暂时义和了。
    阵前,李斯、赵高四目相顾,眼中的惊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李丞相,你我都被扶苏那孺子耍了,他居然没死,他居然没死!?”
    赵高的声音之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说到最后,声音拔高,险些喊了出来,却是被对面李斯眼疾手快,一把捂在了嘴上,而发出了几声“呜呜”之语。
    “小声些!你是想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尽管战场中央空旷无比,仅有他们二人,但李斯还是将声音压倒了最低。
    “赵高,若是扶苏没死的消息贸然传出,你我麾下的士卒,会做何等选择,你心中难道没有数?”
    “李斯!”
    咬牙切齿,从李斯手中挣脱开来,冷静下来的赵高,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向着对方恶狠狠的说道,“李斯,你知道的,我手里还有一张牌,而那张牌在手,我便不怕扶苏能如何!
    只要你有办法,让这十数万军伍,与我们万众一心,那么依靠着咸阳的高城深池,我们未必不能一战!”
    “你是说公孙俊?”
    李斯皱眉,但他也不得不感叹公孙俊这张牌,对于扶苏来说,很可能真的有用。
    “扶苏那孺子,一向仁义怯懦,即便经历了这许多,但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
    赵高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咔咔”的牙齿摩擦的声音,由此可见,他对于扶苏,是恨到了何等程度。
    “既然如此,以他长子的生死,拖延一二时间,想来决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你是说?”
    一个可能性,从李斯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旋即脸上的愤怒转化成了悲悯与不忍,但很快李斯便下了决定,“你我安坐咸阳城内,静待楚人逆贼攻破函谷关,届时扶苏定然无法坐视楚人涂炭关中,只待他率兵迎击之时,我们便从后方?”
    “然也!”
    赵高阴冷一笑,旋即伸手在虚空中一握。
    “大秦长公子又能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满口仁义的无能孺子罢了,若他真有决断魄力,那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应该带着北地三十万秦军,与蒙恬一起南下咸阳了!”
    “好!便依你所说!”
    李斯咬牙,重重顿足。
    “待到扶苏与逆贼两败俱伤,武忠侯扫平关东之后,这大秦的天下,我与李丞相共享之!”
    “善!”
    阵前,在外部压力之下,两个老贼非常轻易的便达成了一致,只片刻之后一封由李斯亲笔书写的告天下书便传遍了咸阳城内外的秦军。
    那书文真是写的天花乱坠辞藻华丽,再由军法官贯宣全军之后,当即激起咸阳城内外两方秦军的同仇敌忾之心。
    若要简要总结,这告天下书之中,说得却只有两点,其一便是关东有楚人逆贼,正在猛攻函谷关,楚人逆贼势大,胆大包天,一旦进关,必定烧杀抢掠。
    第二,便是北地王离胆大包天,当此帝国风雨飘摇之际,居然生出二心,着人假冒故长公子扶苏,妄图颠覆天下!
    是以今李斯与赵高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于咸阳城下义和,兵合一处,坚守咸阳,只待武忠候得胜返归,将逆贼一网打尽!
    这封告天下书,写的既煽情又热血,如今咸阳城内外的这十数万军士,已经是关中最后的军兵了,他们无一不是土生土长的秦人良家子。
    其中甚至有许多人也是参加过十几年前大秦东出灭国之战的,现如今眼见李斯都这样说了,一个个顿时气的咬牙切齿,手中持着长矛,恨不得立时就上战场诛逆贼。
    于是,就这般,李斯和赵高,再次沆瀣一气,就如一年前那沙丘的夜一般。
    两个时辰之后,咸阳城城门大开,十数万大军鱼贯而入。
    咸阳,这天下第一雄城,便由这一刻开始,进入了满员战备状态,无数的石砲,大黄弩,纷纷被加固修复,数不清的巨石羽箭,也被抬上了城头。
    而赵高,在阵前与李斯媾和之后,回府中稍作歇息,旋即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带着亲卫直接赶往了关押公孙俊的大宅。
    “小公孙,你现在再来说说,这天下,这大秦,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是何人?”
    “是……赵丞相!”
    及至门外,赵高就听见陈平冷峻,而公孙俊有些痴傻的声音,传入耳中。
    推门而入,果然看见陈平正自板着面孔,替自己“调教”着这大秦嫡长孙,一时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妇翁,你怎来了?可是逆贼李斯已经退了?”
    陈平见赵高推门而入,立时摆出一副恭谨谦和的模样,朝着后者一拱手,将一个听话而又有阴毒心思的女婿,扮演的恰到好处。
    “陈平,我们都被耍了!扶苏他还没有死!”
    冷着眼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当着公孙俊的面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在他身后,亲卫们的手,就没有离开过腰里剑柄片刻。
    “什么!?怎会如此!这不合道理,妇翁怕不是在说笑?”
    听闻此言,陈平顿时惊呼出声。
    “你以为老夫会拿这样的事情说笑吗?”
    有些狐疑的看了陈平一眼,但赵高的目光,更多的则是放在公孙俊的身上,盯着对方看了半天,只见这半大小子即便在听见“扶苏”之名后,也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也无怪赵高多疑,对于陈平他本是十分信任的,可扶苏没死的消息传来,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当日陈平进的释放扶苏妻小,以谋求王离为盟友的计策,是以这才有了如今的怀疑与试探。
    不过好在,陈平并未让他失望,毕竟这消息埋藏的太好了,一年的时间之中,整个北地,就连一丝都没有流传出来。
    是以,信息不对等之下,陈平的“昏招”计策,也就情有可原了。
    “呼!”长出了一口气,赵高挥手,身后的亲卫当即应诺退下,随后便冷着眼神朝陈平吩咐道,“贤婿,你速速拿此令牌,进驻咸阳宫,调动天子卫,将咸阳宫牢牢的围困起来。
    当此之际,务必要给我保证胡亥那边不出问题,还有带上这个痴小子。”
    一边说着,赵高一边指了一下公孙俊,旋即不无嘲讽的说道,“父亲是个仁义懦弱的废物,儿子更好,直接便是个傻子,却是不知,日后这对父子,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是皇帝陛下!”
    “唯!小婿谨遵妇翁之命!”
    谦恭谨慎,陈平对着朝外走去的赵高躬身行了个大礼,而他的后背,却是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强自忍住和公孙俊对视的冲动,心中却是想到,“亏得夫人提前报信,否则我、公孙俊还有秦若的性命,真就要断送在了这寺人手下了!”
    ……………
    就在赵高与李斯匆忙的安排着一切的同时,一骑骏马自咸阳城东门而出,直直的朝着函谷关的方向驰去。
    路上,这骑士马不停蹄,于沿途驰道接连换马,直直跑死了三匹战马,这才在天黑之际,将一封赵高的手书,送到了如今正在镇守函谷关,与刘季打的难分难解的赵成的手中。
    看过手书,了解了事情始末,赵成同样露出惊骇的神色,眉头紧皱之下,当即朝着门外大喝,“来人,传笔墨,待我手书一封,与关外刘季送去!”
    如今这函谷关,早在赵高的安排之下,全然换上了赵氏的亲信,是以赵成之言,即便让他们心中感到奇怪,但也无人敢反对。
    于是城外正在发愁如何攻破函谷关的刘季,便连夜收到了一封来自赵成的想要与他于关下一叙的书信。
    “子房,你说这会不会有诈?”
    刘季看着书信,眼中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以我所见,若这书信是真,那关中定然发生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否则赵成断然没有道理在书信之中,透露出想要开关放我们进去的意思。
    当然,这书信也有可能是假的,是赵成那厮眼见不可维持,想要使阴谋诡计,害沛公于城下。”
    “那么依照子房所见,我们去还是不去?”
    “去!干什么不去!”
    张良那张如好女一般的面孔上,难得的勾起了一丝笑容,“只要沛公敢冒险,那只需在城下不由分说,率先出手杀了赵成,旋即以灌婴,吕泽趁势掩杀,那函谷关定然旦夕可下!”
    “善!子房与我,英雄所见略同!
    来人,传灌婴、吕泽,着他们带着轻兵,趁夜埋伏在关口左近山林之中,只待明日赵成出城相会,那便是我等破城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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