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鱼一份份分好,装在大的塑料桶里,给每个亲戚家送去。夏久胜虽然现在还有点羞于见人,不过想想总不能一直躲着不出去见人,何况是送东西给人,总不会当面说难听的话。
    顺利把鱼分完,夏久胜想了想,反正鱼这么多,又抓了几十斤,给村支书夏久浩及其它几个村干部家各送了一些。
    明年自家要开发大岙,跟村干部打交道肯定少不了,现在搞好关系,到时麻烦会少一点。
    鱼是自家养的,拿去送人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夏爸爸见儿子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思考问题比以前更周到细致,心里也觉得安慰,儿子受了挫折,心理比以前更成熟了。
    他最担心儿子经此事后,变得颓唐变得自我封闭,那真的是悲剧了。
    安安和阿福推了自行车,在家门口的水泥路上骑着玩,阿福学会骑车没多久,所以骑那辆轮胎宽的。安安骑那辆窄的,两人来回在水泥路上绕圈子,接受其它孩子崇拜的目光。
    这条水泥路修好后,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它只通往夏久胜家,所以没什么车,在这里玩也安全。
    安安性格比较豪爽大气,家里的玩具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不许别的小朋友碰,所以村里其它孩子也愿意找他,这个时候每个孩子手中都拿着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当然想玩遥控飞机和遥控汽车的孩子特别多,为了公平,大家只能排队轮流玩。
    夏久胜为这件事骂过赵择中,买这种玩具做什么,实在太费电了,花了一两小时充好电,十几分钟又用完了。家里一堆涨气的废电池,太不环保了。
    “小朋友,请问前面是夏久胜家吗?”一个人从村道走过来,站在安安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你是谁?找我师傅做什么?”阿福在旁边听到,身子一扭骑过来,警惕地望着那个陌生人,抢先说道。
    “笨阿福,你这样说,不是等于告诉他,这里就是了吗?”安安老气横秋地教训阿福道。
    阿福搔搔头,安安的话让他有些困惑,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透露啊?
    那人望着两个孩子,一个帅气,一个呆萌,喜欢得不得了,又怕被两人当成坏人,所以只是笑了笑,对两人说道:“谢谢小朋友。”
    阿福看那人因为自己一句话,确定了这就是师傅家,有点傻了。难道自己真的说错了?
    走到院子面前,就看到那株在寒风里,依然有花朵绽放的蔷薇,他整了整衣服,像是朝圣般地往院子里走去。
    ※※※
    夏久胜和夏爸爸收拾好后院,回到屋里。
    今天太阳比较好,夏妈妈把蛇皮袋里装着的那些芝麻豆子翻出来,准备晒一晒捡一捡,过几天要用。
    红豆煮烂后碾成糊拌上白糖做成豆沙,用来包豆沙粽和汤圆,黄豆可以用来炖猪脚,芝麻炒熟碾碎用来做汤圆和青团的馅。现在比较空,得提前预备好了,等过了二十五,越来越忙了,没时间做这些事。
    当然糯米也要晒一晒,除了用来包粽子,还要去磨些粉,做汤圆和青团都要用到。
    青团是清明前后采的,煮熟后冷藏在冰柜里,要用了拿出来解冻,放糯米粉进去揉匀,做成青饺青团,春节时做成点心最受欢迎。
    这些东西农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即使往年没有钱,也会做些过年吃,都习惯了。
    将它们倒在笸篮上,抬到院子里,下面垫了两张方凳,晒几个小时就行了。
    夏久胜和夏爸爸刚把东西放好,直起身子,就看到走进院子门口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看到夏久胜,没有出声,只是突然双手一合,举到眉间,双膝跪下,低下头伏在地上,对着他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嵇首礼。
    “你这是干什么?”夏久胜大吃一惊,连忙走过去搀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
    前些日子,阿福要拜他为师,他还专门上网查过资料,知道古礼的种类和拜师的礼节,知道这种嵇首礼,一般是臣拜君,子拜父,学生拜老师,新婚夫妇拜天地、拜父母专用。
    这人他当然认识,就是几天前他救的那个流浪汉。他虽然帮了这个人,但是自认受不起这个礼。
    才几天不见,这人的外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瘦得皮包骨的身体明显丰润了不少,虽然还是瘦,却有了一种不沾凡尘的风姿。因为细心收拾过,整个人看起来温雅得体,特别是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配上光洁白皙的皮肤,甚至给人一种贵公子的感觉。
    “谢谢夏先生的救命之恩。”那人不顾夏久胜的阻拦,再次拜了下去。
    夏久胜怕他身体没有恢复,不敢用力,反而让他顺利地拜了三拜。
    “唉,你这人——”夏久胜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举手之劳,用得着行这么大的礼吗?折煞我了。”
    “对先生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温悦来说,却是生死之隔。”那个叫温悦的男人缓缓站起来,用他独有的节奏,说道。
    “阳阳,把客人请到屋里坐吧。”夏爸爸看那人穿得单薄,怕他受凉,叫道。
    ※※※
    于是大家进了屋,到客厅坐下来,夏妈妈泡了茶端上来,那人又认真地对夏妈妈道谢。
    相互介绍之后,夏久胜才知道那人叫温悦,是安徽黄山人。
    没等夏久胜考虑好要不要问他的来历,温悦已把自己的身世,以及最近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夏久胜。
    原来他是黄山休宁人,出生在齐云山下的一个小山村,五岁那年父母离婚,各自在打工的城市成立了家庭,他没有人要,由奶奶独自抚养长大。
    九岁那年,偶遇一个进村讨水喝的老人,他带那老人回家,给他泡了一杯茶。
    老人喝完茶,说跟他有缘,要给他摸骨,那时他还小,什么都不懂,看那老人脸色和善,不像坏人,就任他摸了摸头和手。
    摸完手之后,老人叹了一口气,说他命里有一劫,如果度得过,则后半生就会顺顺利利,如果度不过,就会死于三十岁那一年。
    他懵懵懂懂地听完,并不害怕,三十岁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
    老人似乎算出了他的命运,怜惜地叹了一口气,见这个孩子身体也并不好,想了想,传了他一套练气的方法。
    离开前,老人一再叮嘱他,要他每天好好练那套功法,三十岁那年一定不要去东方,如果哪一天碰到冬天可以让花开放的人,一定要拜他为师。
    后来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老人而有什么变化,练了那套功法后,他的身体除了很少生病之外,也没有什么变化。
    高中毕业,他考上了甬城大学,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叫程学寒的学长。
    程学寒比他大二岁,是他的学长。甬城市慈城人,也许是命中注定,他死心蹋地地爱上了他。
    两人大学毕业后,一起离开了甬城,到沪市找了一家外资企业,一个进了人力资源部,一个进了销售部。
    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期,两人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下了班,就腻在一起。
    那时候奶奶已过世,亲生父母跟他还是没有来往。程学寒成了他感情生活的全部。
    今年年初,程学寒突然提出要回家创业。
    两人在这家公司打拼了七八年,早已不是刚进入职场的菜鸟,温悦已调到总经理室,成了总经理助理。程学寒也成了销售部经理,每人每年的收入都有几十万了。
    照温悦的心意,他更希望两人在这家公司,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在生活上,他希望在附近买一套房子,入了沪市的户口。反正这些年的积蓄,早够在市中心买一套大房子了。然后收养一个孩子,养一条狗,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他拒绝不了程学寒的软磨硬缠,最后心一软,把所有的积蓄交给他,让他回家乡创业。
    他没有跟程学寒一起去,是怕他万一创业失败,还有自己这条后路可以退。
    温悦从小没有父母陪伴,又吃过太多的苦,对生活缺乏安全感。
    后来的日子里,他靠跟程学寒电话传情,度过那段孤独的日子。
    刚开始时,两人一有空就打电话,程学寒也是甜言蜜语地哄他开心,时间久了,程学寒的电话越来越少,他给对方打电话时,对方也是经常借口忙,草草说了一会,就挂了电话,这他起了疑心。
    温悦能成为总经理助理,本身的智商和情商并不低,他会做这件傻事,只是因为他在情感上太依赖程学寒了,时间久了,他也慢慢发现自己处理情感问题上的盲目和天真,可是晚了。
    既然发现事情不对,他当然不会拖拖拉拉,调了一星期的年休假,带了最近几个月的工资,风风火火赶到程学寒的故乡慈城。
    了解到的情形,比他能想到的最坏打算还要坏。程学寒在慈城根本没有办厂,而是将两人共有的钱,在慈城新城买了一套别墅,将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剩下的钱全买了市中心的店铺,每个月光收租金,就有二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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