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端笑说,“我说了,就是突然怀旧了。想来看看曾经熟悉的你们……我偏你的。其实是因为我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看看离开我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
    苏乾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弯下腰,头埋在手里搓了搓,然后振作似的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挺好的。你——你怎么样?”
    倪端摊摊手,晃了晃脑袋,发梢也随着漾了漾,“你觉得怎样?”
    苏乾无语。
    变化岂止是大,简直是变了另外一个人。刚刚他踟蹰良久不敢相认,眼前的青年还哪里有一点从前那个斯文又骄傲的倪端的摸样?
    苏乾嗓子眼里咕噜半晌,叹气,“你变了很多。我差点认不出来。”
    倪端拍拍他的肩膀,“你和整个医大的变化加一起也赶不上我一个人的变化大这——不过这也是难免的。”
    苏乾点点头,没了下文。
    倪端绷不住太久,没一会就又整个人松懈下来,没正形地斜倚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抖啊抖,“这里其实没怎么变,几年的时光好像一转眼,疏忽一下就到跟前了,我甚至一闭眼睛还能想起来刚来这里报名那天的场面,到处都是人,你带着我逛校园——那边那个小操场,我曾经在那里看你比赛给你加油,还有那边树林里的小路,叶子又落了一地,早上晨跑踩上去特别舒服,老教学楼虽然没了不过实验楼还没变,我们曾经在里面……”
    苏乾突然出言打断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倪端知道当苏乾不想提及某个话题就会这样“巧妙地”转开话题,看来现在仍旧如此,有些习惯有些心思深入骨髓,不管分开多久,这男人仍旧被自己的一套包裹着,你没法改变他,只有适应他的方式。
    他稍微调了下姿势,脚仍旧抖啊抖的,“我啊,我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工资待遇说的过去,也有小费拿,虽然当不了医生不过起码收入上也不算太吃亏。就是经常得上夜班,困得慌。”说着揉了揉眼睛,又笑说,“乾哥你也不错啊。我听说你毕业进了医大X院,继续跟X教授读博,还带学生教课,前途无量。真好,我替你开心。我们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能出头也就好了,真的,我当时……”
    苏乾突然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院里、还有、还有事,我得赶回去、改天、改天聊……”说着就没头没脸地扭头就走。
    倪端有点急了,他刚收拾好心情来见人,结果没说几句人就跑了,这可不是白辛苦了。
    他连忙追上去截住人,“乾哥你忙我知道。我来找你,真的没别的意思,不向你借钱,看把你急的。我现在看到你了,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苏乾胸口起伏很激动隐忍的样子,勉强抬手看看表,“倪端我现在真是……”
    “你忙你的,我不多耽误你。”倪端笑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塞进他白大褂的上衣口袋,拍了拍,“这个是我现在工作的店,如果你偶尔也想找我叙叙旧,就到这里来找我好了,不过要晚上来,我们那里都是夜班。”
    说着果真挥挥手,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开了。
    苏乾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好一段,粗喘着气,忍不住回头看,阳光肆虐的午后,人早已没了倪端的影子。好像刚刚只是自己长久积郁的一个白日梦。
    21、夜店惊情 ...
    他摸出口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七月流火公关部”的字样。
    虽然从未踏足那个场所,可是毕竟在这个城市里沉浮多年,耳濡目染也听说过这家夜店的大名,男公关是种什么职业苏乾不至于那么天真的以为真是坐在办公室里搞危机公关的职员。
    回想刚刚见到面目全非的倪端,那一身的做派,一颦一笑都多了从前没有的风情,他认识的那个倪端,那个穿着干净的白T恤不怎么爱笑,一笑却是春暖花开的倪端再也不见了。
    苏乾攥着七月流火那张镀金色的名片,只觉眼睛滚烫,有些眼泪他不敢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倪端面前流。
    夜里,七月流火的霓虹照常闪烁,晃亮了半条街。苏乾拿着倪端的名片徘徊在这传说中的男色的集散地、嫖客的圣殿。
    半个晚上的时间他躲在不远处的暗巷里,盯着门口的冠盖云集车来车往,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斑斓,巨商富贾们进去的时候谈笑风生拉帮结伙,午夜出来的时候就三三俩俩各自行动,每个人身边都攀着一到数名貌美男女,嘻嘻哈哈上车而去。
    苏乾脚下的烟蒂丢了一地,他来到这个黑暗堕落的边缘,却缺少走进去的勇气,他不敢,不敢直接面对倪端现在的境遇。
    那些中年猥琐的男人身边的每一个年轻男孩似乎都是倪端,他跟他们在里面周旋,他被他们买回去糟蹋……只是这样想象他就恐惧得手脚冰凉。
    他已经在七月流火附近接连徘徊了三个晚上,每天都站到东方既白,七月流火的光芒歇下,他带着被一次次践踏的良心离开。
    那么今晚还是不行吗?他自嘲地想,今晚又要在这瑟瑟秋意的街头站个通宵吗?大概是因为三天来一次次的目睹鸭子们卖春的背影已经让他的愧疚心有几分迟钝。像他这样的人总是不容易对自己恨太久的。
    暗想另一端晃出一个人影,黑暗里只能看个轮廓听到声音,那人说:“哥,借个火。”嘴里叼着烟凑过来。
    苏乾礼貌地也凑过头,暗红的烟头明灭了几下,对方道谢,然后无语。
    “我注意你好几天了。怎么那里面有你的伴?”对方朝七月流火的方向努努嘴。
    苏乾不语,对一个陌生人他无可奉告。
    那人就笑说,“哥,你可真想不开。你的伴要是在里面,那可就不是咱们工薪阶层能消费的起的了。MD,洞还是那个洞,一进去那里面就像镀了层金子,其实插进去不还是一样,你说是不是哥?”
    苏乾将最后的烟蒂丢在脚下碾了碾,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出来找伴的。你找错人了。”
    那人就笑说:“哥,你别这么说嘛,我也不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的。想当初我也差点考进七月流火的,笔试都过了,可惜面试的时候被后面一个人走门路给顶了。那货明明主睾都爆了就一残疾,结果竟然上去了——暗箱操作太黑暗了。反正我朋友都说我有进去坐台的资质的,我也是不放弃的,明年还打算考一把……”
    苏乾不动声色地向外面移了移,“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兴趣。”
    那人很执着地靠过来试图说服他,“哥你别害怕,我知道你出来玩一次不容易。我就觉得看着你挺上档次的,像个搞科研的主任什么的,我啊,特别崇拜戴眼镜的知识分子,不给钱也没事,就图个乐。要不要玩一玩?”
    苏乾没想到在这里还有如此“艳遇”,吓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边走边摆手,表示不想玩。
    那人大概是十分中意他这一类型的,伸手来纠缠着拉他,“别走啊哥,再聊会。我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嫌费事,咱就到里面就地来一炮,旅馆钱都省下了……”
    苏乾更害怕了,像逃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使劲挣脱,一起向前跑去,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发现自己慌不择路或者下意识地跑到七月流火大门口了。
    迎宾的少爷和小姐很专业地微微躬身招呼他:“欢迎光临。”
    借着惊魂未定的那点决绝,他毅然走进了七月流火的大门,开了包间之后,表明自己需要男公关服务。
    他没有直接点倪端的名,理由和他三夜不入的道理一样——因为怯懦。
    他随便点的两个鸭子看着年纪不大,还只是男孩的模样,却生的风流韵致,能言善道,和苏乾变着法的玩游戏,想方设法让他买酒什么的。
    苏乾就和他们聊这里的工作和生活。
    小A鸭就卖萌卖可怜地说自己在这里生活也很艰辛,店里每个月都搞销售排名,还有末位淘汰制什么的,如果吊车尾的结局就很惨,三振出局。
    “我们每个月那点点可怜的底薪还不如一瓶酒贵,其他方面的收入也不多,主要靠卖酒的提成,有时候为了讨客人开心喝的都不知道醉倒在哪里,”揉眼睛,“好在客人们都很体谅我们不容易,捧场的时候多买两瓶酒,我们也更尽心为客人服务,大家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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