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好了细枝末节之后,邓大公子拿起放在桌下的斗笠,从酒楼后门偷溜了出去。
    在留都城地界,街上蒙着面或是顶着斗笠的行人很是常见,或是为了掩饰身份,或是为了掩人耳目,总之,大家伙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就算是官府衙门想要杜绝,一是没有明文的戒令,二是,以这类人群的体量,你真想要大型实施和推广,就衙门里那点人还真不够。
    在酒楼后街的另一侧,有一连串低矮的平房,算是酒楼的产业,平时都是用来给酒楼里面的伙计厨师们当作宿舍,也会堆放些杂物和食材。
    一顶朴实无华的马车已经在原地等候了许久,见邓大公子出来后,依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地马夫立马醒了神,轻轻拉了拉缰绳,马匹顿时走了两步。
    邓大公子扶住了斗笠,左右看了一眼,见街道两头空旷无人,连忙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当放在马车口的帘布落了下去后,紧绷地身子才松懈了下来。
    马车内部空间还算不错,三面都能坐人,而在中间位置,还摆放了一张小桌板,小桌板上有茶水,是先前酒楼里专程给送来的。
    酒楼的老板跟邓家关系莫逆,其生意方面有许多往来,否则,邓大公子也不会把会面的位置给选定在这儿。
    早就在轿子里等候了许久的仆从见邓大公子有些气喘,顿时低眉顺眼地端上一杯茶。
    “公子先润润嗓,有什么事儿,都比不得公子自己的身体重要。”
    “这趟可算是累坏了本公子。”
    邓大公子整个人瘫软在了座位上,有些不顾形象地舒张开了自己的两条腿抖了抖。
    先前别看他表现地自如,但实际上,他内心里是有些慌的。
    那女人的性格,他算是摸了个透,所以也真算不准,自己跟那女人说了这事儿,那女人会不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因此,先前的举动,实际上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要是那女人真不答应,光凭自己去办这事儿,那是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
    那女人也是怕的。
    清河村那老匹夫虽说当年看似发善心似地把自己两人给放了回来,但这么些年,那老匹夫通过自己到底捞了多少好处,就连邓大公子自己,都理不清。
    最开始自己还想着表面顺从,私底下去反抗,去扯断这条线,但这么一来二去久了,自己顺从地越来越多,真到了要下决心掐断的时候;
    这心里头,还真有些没抓没捞的。
    “公子这事儿,妥了?”仆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仆从,就是最开始发现那只信鸽的那位,也算是邓大公子在邓家里使唤地最顺手的一位。
    邓大公子抬头看了一眼仆从,这仆从来邓家其实没几年,因为长得还算清秀,脑子还算灵光,所以被他调到了自己手底下。
    虽说在许多方面还欠缺了些火候,但平时在家里遇到事儿知道先向自己汇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成功地帮他省了不少的功夫和心思。
    就比如今早,要是没了他,虽说不至于坏事,但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从容布置,念及此处,邓大公子看向仆从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抹欣赏。
    仆从显然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看见了自家公子的赞赏,但却没有把内心的窃喜显露在脸上,而是把自己的腰弯的更低了些。
    “你来我手底下多久了?”邓大公子随意问道。
    “回公子话,还差一月满三年。”
    “啧啧,这要是外人不知道,说不得还以为你是从小就在本公子身边做事。”
    自小陪伴长大的仆从,邓大公子显然是有的,但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都被派出去安排了其他的位置。
    “还是公子调教地好。”仆从笑着回了一句,在这个年代,‘调教’这词还没赋予其他的含义。
    邓大公子也笑了笑,抬手在腿上拍了一下,忽然问道:“听说刘老三前两天断了腿?”
    刘老三算是邓家的老仆,在邓家呆了二十余年,负责管理些杂役,以及处理一些繁琐的杂物事儿,算起来也勉强是个管理岗位。
    “是,听说刘头是在外头闲逛时和人起了冲突,那人是个江湖贼子,当街就打折了刘头的右腿,又趁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刘头家里人当天就报了官,但这城里最近进出的外来人多,那贼子也不知道出没出城,官老爷也没法一个一个去排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早才听人说,刘头的儿子也向府里告了假,说是要回去照顾自己的爹,大管家看他孝顺,也就批了假,据说,还遣人去送了些银钱。”
    “这些个江湖人,张嘴闭嘴说得是行侠仗义,但这手底下做得,净是些摆不上台面的事儿。”
    邓大公子脸上露了些不屑,
    继续道:
    “刘老三那事儿,看起来是意外,但我听闻,最近这大管家的儿子也到了年纪,准备来家里头混个值当,前些时,还在考虑给安排个什么位置;
    这高了吧,怕他那儿子服不了众,这低了吧,又怕寒了老管家的心,这刘老三好巧不巧在这时候断了腿,可不是不巧了嘛。”
    仆从陪着笑了两声,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不该说。
    “想说什么就说,你知道的,本公子私底下可没那么些个规矩。”邓大公子指了指仆从道。
    “公子,我是想说,既然那些江湖人心里头本就没得律法,而且这官老爷们对这类人也敬而远之,我们说不得......”
    “说不得就能借他们的手来办事,顶多事后多给点银钱?”邓大公子接过话道。
    “公子说得是!”仆从显得有些激动,显然,他这次是卯足了劲想要表现一番自己。
    毕竟是跟了邓大公子有几年的,对于邓大公子的习惯也算是了解,这忽然提起来那刘老三,肯定不会是在这时候想来聊闲篇。
    “所以说,你还是嫩了些。”邓大公子伸手虚指了一下仆从,而后仰躺着说道:“用,是肯定要用的,那李家手底下也养了一帮有本事的护卫,不用他们,我们进不去。
    但这次的事情不一般,断然是不能走漏丝毫的风声,要是有什么闲言碎语被传了出去,这有心人一添柴加火,就容易引火烧身。
    那帮江湖人本事是有,但管不住自己的手脚,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们手上又没能拿捏住他们的手段。
    这要是要真全用他们,谁能保证他们到时候能守口如瓶?所以说,把他们当作刀子用用就行,先把外围的护卫给剔除掉,就算是露了馅,也能推说是江湖人斗殴,毕竟李家手底下那群人底子也不干净。
    至于说真正办事儿,还是得靠自己人,我打听过了,那李家院子里也就一对母子外加一个老头,找三两个人直接进去办了就行。”
    “那人选......”
    “江湖人选什么不重要,反正就是些有本领的就行,但这最后一步,肯定得选心腹。”
    邓大公子目光落在了仆从身上,整个人坐了起来,语重心长道:
    “你说,我手底下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能办好这事儿,还能守口如瓶的,有谁呢?”
    仆从呼吸明显加重了些,虽说他心思比其他仆从要深沉些,但归根结底也就是个下人思维,到了这时候,还真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
    “公子要是肯把这事儿交给小人来办,小人定为公子办得妥妥当当。”
    “这可是要去杀人,不是去玩什么过家家,你可想好了?但凡是手上染了血,可是重罪,就是我都保不得你。”
    “愿为公子效命。”仆从直接在车厢内跪了下来。
    “好。”
    邓大公子拍了拍仆从的肩膀,
    “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今晚本公子先遣人帮你把障碍给扫干净,你到时候找两个靠得住的,本公子就在仟景街隔壁为你盯梢观风!
    至于完事之后,你就别当这仆从了吧。”
    “......”仆从抬起头,之前地激动在此时变成了惶恐。
    “呵,这仆从当来当去也没什么意思,你之后,就接刘老三的位置,当个小头儿吧。”
    .........
    .........
    “砰砰砰......”
    门没有立即打开;
    南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穿得有些单薄的缘故,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临近森林的城,昼夜温差相对要大些,白天不觉得,此时倒是有些遭不住。
    那些个冷空气,就像是有眼鼻一般,专门找些漏风的位置钻,这一道凉风送了进去,整个人都得哆嗦个两下才能缓过劲来。
    抖了抖腿,南柯蜷缩住身子在原地转了两圈,身后空旷的长街在此时看起来,忽然有了些阴森恐怖的基调,配合上若有若无地血腥味儿,让他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虽说他不知道这条街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本能地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看出了些苗头,这杂乱的街道,这神似血液地痕迹,以及明显有些过于厚重的臭味...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掩饰什么,
    或许,
    就是在掩饰这条街道本来的面目。
    南柯左右看了看,见里面没有开门的迹象,转过身走到了街对面,又往里街走了个几十米,忽然间那股子奇怪味道,更重了。
    不是单纯的垃圾味道,也不是食物变质发霉的味道,如果硬是要形容,那么就是沙丁鱼罐头被放过了期,又添了些其他猛料之后的味道。
    南柯才闻了两下,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
    但,就算是如此,他还是没退。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如果是普通垃圾,那才真就是骗鬼。
    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南柯继续往里走了走,在一道凹进去的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墙壁前,南柯看见了许多稻草堆积在一起。
    味道,
    就是从稻草里面传出来的。
    南柯没有犹豫,也没害怕这稻草里面会有什么埋伏,毕竟就这味道吧,要是这真有人埋伏,那估计这人现在已经把自己熏晕了过去。
    稻草,
    被翻开。
    南柯瞳孔猛地缩了缩,在稻草里面,横七竖八地摆了大概十几具尸体,在尸体上还放了些黏糊糊的东西,应该就是臭味的来源。
    “......”
    南柯重新退了回去,在路上看见了一块板砖,弯腰捡了起来,重新回到了李家宅院门口。
    连尸体都没来得及处理,应该是相当仓促了,这门这么久不开,可能,是里面还没完事?
    藏在袖子口里头的石砖稍稍往前挪了挪,南柯一双眼盯住了门前的门,再等一会儿,要是还没来人,就走,要是来了人......
    ‘喳——’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门前那道看起来年久失修地门终于被打开,里头是一个面相有些木呐的仆从。
    仆从看了一眼南柯,脸上明显有些紧张,“你是谁?”
    南柯笑了笑,两只手缩进了袖口,肩膀也锁紧在了一起,显得有些穷迫,“这天寒地冻地,给杯热汤喝喝?”
    “天寒地冻?”仆从奇怪地看了一眼天色,而后余光扫了一眼南柯的打扮,顿时脸上露出了厌恶,“哪里来的臭乞丐,快滚快滚,去别家乞讨去。”
    说着,仆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木棍,作势就准备开赶。
    南柯在此时则是快速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问道:“李家老爷可在家?”
    “什么李......”
    仆从话说一半整个人一愣,明显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有些失误。
    而南柯则是没给这仆从其他机会,动作猛地一变,毫无预兆地朝前扑了过去。
    “诶!”
    仆从反应过来想要举起手里头的木棍,只不过木棍长是长,但在门口这种相对狭窄的位置,一时半会反倒是限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只见南柯无视了仆从的动作,一招反向平沙落雁,直接把自己送进了仆从的怀里头,把仆从撞的一个趔趄。
    随即果断地反手扣住早就藏在袖口的砖块,狠狠地朝仆从的脑袋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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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看书不投票的脑袋都被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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