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离开孤身漂泊时又被盗贼抓走,在被卖为奴前,由莽古堡的军队所救。
    来到莽古堡后,在卢崇带着炼金院的人来选拔像他这样无处可去的人时,他立刻讲出来了自己的出身经历,一下被卢崇选中,又因为年纪尚轻,而成为了卢崇的助手兼学生。
    卢崇得知了他的过去后,因为照顾自己的长辈去世后而遭遇奚落的事情让卢崇深有同感。
    在自己成为炼金院之主,莽古堡发展建设起来之前,卢崇在生死不定的军中时常回想,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死,自己会不会就不会被选为随军工匠,来到麓川这种凶险之地?
    因为姜榆罔的保护,每一次在麓川军的刀锋下苟活下来时,他都会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也就是随着莽古堡的建立,他获得了更高于曾经父亲还在时的地位后,才慢慢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但这个少年的经历却彻底打动了卢崇,他经常把自己作为院使才有的待遇分享给少年,又用自己的姓氏,为这个不知道父母为何的少年取了个明朝人的名字,卢久安,寓意为能在自己的保护下不再受颠簸流离之苦,能够长久平安。
    自此之后,他就以少年卢久安的大哥自居,卢久安也成了他最信任的人。相比终日忙碌于莽古堡无数事情的姜榆罔,卢久安和卢崇可谓是无话不谈。
    而就在安白将要动身向姜榆罔报告卢崇私藏火器一事,卢崇惊慌之下几乎不能动弹的时候,卢久安站了出来,他拔出来卢崇送给他的,用作装饰品的小巧匕首划破了手指起誓,讲出来了这鸟铳在阿瓦与大城一带所能售出的价格。
    “安白大人,这鸟铳你拿去卖,一支至少能卖出十两银子!”卢久安神色镇定:“我人就在这莽古堡不会跑,如有一句虚言,我自绝于此,到时候你拿我的尸体去找军主汇报就好。”
    “十两!”安白停下来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卢崇的跟班少年:“你小子,知道十两是多少吗?百户每月从孟养城那里得来的军粮全部折算成银两也不过一千两,你现在告诉我卢崇藏下来的这些鸟铳够我们莽古堡两个月的军粮?”
    “我知道十两是多少,还知道安白大人和阿瓦的孟养昭法之子闵无敌牵上了关系——”卢久安刚说到一半,就被安白打断了。
    “这事不用你说,我拉上了闵无敌的关之后,百户大大奖赏了我,这事情是卢崇告诉你的吧,他对你还真是无话不谈。”安白很不耐烦:“说有用的!”
    卢久安不慌不忙,继续道:“我是从卢崇院使处得知此事没错,但是我毕竟是阿瓦人,还知道闵无敌的另一重身份——他控制着阿瓦在孟养东南一带的军队。”
    “听说他手下的人不少,不过在我们和麓川军面前都没有胆量做些什么事情。”安白点点头:“然后呢?”
    “我曾经见过闵无敌几次,都是他去工坊购置火器,此人沉迷军事武力,对火器这种东西很上心,质量好一些的火铳他都愿意出三两多银子收购,如果是我们的火铳的话,五两以上决没有问题,”卢久安介绍道:“而鸟铳的威力还远胜于火铳,开价十两都是少的,如果一次数量少一些的话,就算三十两银子,我也有把握他会买下。”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你又怎么清楚这些火器的实际交易价格?”安白听得有些将信将疑,这闵无敌的确是一个尚武好战又出手阔绰的人,是现在缘法院的贸易成绩来源的大头。
    “我自幼在阿瓦城的大工坊里长大,见了不知道多少宗火器的交易,最了解这些。”卢久安回答。
    “你说是,我就信了?”安白已经有些动摇了,他看着卢崇带来的几只鸟铳,的确和实际配给军队的鸟铳一模一样,如果真的像他所说有那么多,这里面的利益可大了去了。
    卢崇此时也稳定住了情绪,站了出来:“安白兄,说话能骗人,但手上的功夫是实实在在的,这孩子的水平离老工匠差了些,但是能看出来有多年的积淀,绝不可能是假的。”
    “卢崇,你这是要把我拖下水啊。”安白狠狠看了卢崇一眼。
    自从成为这缘法院的院使,安白经手了过去作为一个卫所小兵所难以想象的银钱财物,他从未想到过卢崇,张大可和许安年这些工匠每日摆弄些铜铁,居然能换来这么多钱。
    也能别提自从组成了狩猎队,从山中的大量猎获与草药和珍奇植物换来的受益了。
    直到这时,安白才明白了姜榆罔为什么要对工匠提供这么优厚的待遇,又极为迫切地把莽古山里的山民们组织到手下了,这里面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而将得来的银钱上缴给姜榆罔时,再多的崇敬,信任,恐惧和自我安慰都无法彻底压制住心中的贪念,和因此生出来的不满。
    他知道姜榆罔让自己成为所谓的缘法院院使,来做这些事情,是出于对自己多么的信任,也知道这院使的地位来之不易,更有对姜榆罔手段的恐惧,但是还是总有一些负面的情绪挥之不去,好像姜榆罔骗了自己,也骗了卢崇等人,一个人拿走了所有的好处。
    说到底,这是不义之事,既然百户可以做不义之事,那自己也可以做,而且还更有条件做。
    大量的货物,秘理院没有能力一件件查清,他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做了一些手脚,并从中获得了极少的一点利益。
    每一次成功获利,都让他吓出一身汗,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尽管可能没有人会发现。无论是秘理院的人,还是自己的部下,在他看来都有可能是把他的事情暴露给姜榆罔的告密者。
    他常常安慰自己,这么做的所得,是兄弟们应得的,除了自己,卢崇张大可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生产可以换取如此之多的银两,也会感到不公的。
    而安白没想到的是,卢崇居然找上门来,主动要求用鸟铳来换取利益。
    第一时间,他甚至以为这是姜榆罔发现了自己的事情,从而设下来的诱饵——鸟铳是莽古堡最珍贵的东西之一,甚至不允许士兵随便带着它外出,卢崇居然敢拿来让自己去卖,这简直是疯了。
    但是当他看到卢崇的跟班小弟割破手指发誓后,才冷静下来,意识到,卢崇是来真的,这家伙,真的藏下来了一百多支鸟铳,想要让自己卖掉。
    虽然卢崇的行为已经一定程度上攻破了安白的心防,让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的兄弟想要利用莽古堡的产业获得一些好处,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提供了不少合理性。
    从安白的角度看,他不管卢崇的人力和原料来自于何方,只知道这些鸟铳都是卢崇做的,卢崇理应得到更多的好处,而不是把一切贸易所得都上交,然后再重新分配。
    但是这鸟铳毕竟太过重要,而卢崇藏下来的数量也太大,用这些东西来获取私利,这让安白感到了难以抵抗的恐惧,他只想尽快与此事尽快摆脱干系。
    可卢久安的一番话又让他彻底动摇了,因为姜榆罔将火器技术设为绝密,所以他并没有交易过火器,更从未想过居然能从中获得如此之大的利处。
    如果能分到其中的一部分,他就可以彻底拉拢住自己的手下,与自己结成一条线上的蚂蚱,不用再日夜担心有人出卖自己;甚至还有可能收买更多的其他部门的人,包庇自己的行为,有一天就算百户发现了,要处置自己,也有可能有自保,甚至是对付百户的能力。
    安白越想越多,眼睛渐渐发红,自从负责缘法院事务起长久的内心纠葛,那种贪欲与恐惧,和因此生出的不满情绪的长期折磨在此时爆发,他已经彻底沦陷到了从这批鸟铳所能得到的利益中。
    这是一批没有人知道的货物,甚至躲过了秘理院的审查,虽然数量大,但是从安全性上讲,比其他生产部门交给自己的货物还要隐秘,至于利润,更是高到不可想象。
    闵无敌那边,先不说自己和他讲清楚后,估计是不会轻举妄动;就算他想要显摆这批鸟铳,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眼下麓川孟养是大明与麓川的战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麓川和大明面前跳。
    等到百户战胜了麓川军,这麓川重回大明疆域,闵无敌就更没有道理在孟养使用这些鸟铳了——总不至于来触大明的霉头,就算用,也是用在别的地方,不会让百户发觉。
    想到这里,安白只觉得自己嗓子发干,像是被火烤过一般,但他还是忍不住发声:“卢崇,你要保证这件事不会被人发现。”
    “百户虽然会设计火器,但是却不懂实际制造,许家叔侄只负责冶炼,不管火器生产,”卢崇讲到这里,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底气:“其他许多不服我的人都去了造物院,跟着张大可,也不清楚火器的生产情况。”
    “那···”安白深吸了一口气,与卢崇相比,他见过姜榆罔更深层次的一面,知悉这个人有着不近人情的恐怖底色,更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我就答应下来了。”
    “安白兄,早就听说你行事热忱仗义,今日一见,才知道不是虚言,”卢崇深深行了个礼,递给安白一支崭新的鸟铳:“这支鸟铳就作为信物,下次你来到炼金院进货时,我会安排我所有的亲信心腹全程负责,先秘密运送第一批鸟铳。”
    安白点了点头,他想抬起手拍了拍卢崇的肩膀,以示现在两人已经是一条线上的人了,但是却发现胳膊已经麻了,最后只说了句:“好。”
    他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鸟铳是卢崇造的,他做这些事没错,错的是百户,现在的莽古堡发展到几千号人的规模,却没有给从一开始就出了大力的弟兄足够的好处。
    “务必小心。”卢崇再次行了一礼,掀起布帘离开。卢久安也跟着行了一礼,手指还在滴血,但他的脸上没有受伤的痛苦,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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