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造成了一些困扰。”卢崇苦笑道:“我对于建筑这些东西,实在不甚了解。”
    “比起一般人当然要多懂不少,但是和张大可和南桑的刀云月师傅这样的人,就完全没得比了。”卢崇倒也不掩饰自己在能力上的缺陷。
    姜榆罔很欣赏他坦诚的态度,他不是一个事事要求下属做到完美的人。没有人是完美的,如果有人表现得他仿佛具有完美的能力,那他很大概率是个骗子。
    不过姜榆罔还是纠正了卢崇在说话中透露出来的不好的点:“刀云月现在是我们莽古堡的人,南桑寨已经不复存在了。”
    卢崇一愣,随即反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了,差点犯了大错,现在整个莽古山都是莽古堡的。”
    姜榆罔看到卢崇的样子,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别在我面前一套,私底下又一套,对于这些麓川本地人,我们必须打心底里把他们看作和我们一样的人。”
    “以后,我如果有机会,是一定会选择留在这里的,只有留在麓川,才会有更大的机会,你呢?你要回卫所吗?”姜榆罔问。
    卢崇摇头:“我在卫所又没有亲人了,听说一些有亲人的人在知道了如果我们留在麓川后,可以把亲人接回来后,也选择留在麓川,我在麓川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又怎么会想回去呢?”
    他抬头看向天空:“阿爹勤勤恳恳一辈子,也不曾像我现在这样手下管着这么多工匠,没有来到麓川,就没有今天的我,只要能留下来,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所以啊,当我们留在麓川后,其实就成了大明在麓川的子民,和这些南桑寨,以及其他山寨的人,没有两样。”姜榆罔说道:“你要明白过来这件事。”
    “嗯。”卢崇面色变得严肃,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话说回来,你也觉得自己现在能管理这么多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姜榆罔开始提起来了炼金院的改革,这是事情的关键。
    “可是现在的炼金院,绝大多数人的工作都是围绕莽古堡的建筑工作,你也知道,这不是你所擅长的事情,基本上也是张大可和刀云月主要负责其中事务。”姜榆罔继续说道。
    卢崇脸上闪过一丝释然:“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向百户你说了,眼下的炼金院有些名不符实了,真正做冶炼和装备制作的只是我手下的少数人。”
    “这样管理起来也很奇怪,大可和刀师傅,我说是他们的领导,但是对他们在工程上的安排,我也不太好说些什么,更别说调动他们手下的人员了。”
    “是么?其实你有想法,可以直接找我的,”姜榆罔没想到卢崇居然也对炼金院的现状如此敏感,主动放弃了对于建筑部分的人员的管理。
    他进一步也表达了自己对卢崇的认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要担心我忙于其他事,有情况可以直接让我来帮助你。”
    “好,榆罔哥。”卢崇听到姜榆罔的话,有些感动地回应,下意识间又用上了最早时候的称呼“榆罔哥”。现在会这么喊姜榆罔的大概只有他和阿天了。
    “所以,”姜榆罔接过话头来,继续道:“我打算将现在的炼金院分离,化作三个部分:首先是负责装备制造和冶炼的炼金院,还是由你总负责,许家叔侄负责冶炼部分。”
    “除此之外,分离出一些人来负责其他一些物件的生产和维护,如农具,营帐所用的搭建材料和一些在其他方面有用处的东西,但是不属于装备范畴。”
    “这个部门,我想将其命名为造物院,取制造生活中需要的万千物件之意,张大可来做负责人,你看怎样?”
    卢崇眼睛一亮:“不愧是百户,大可来做这个负责人再好不过了。他之前一直在各处奔走提供帮助,制造和维护各种东西,现在总算有个正经名头和相应的职责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可对各种工艺都较为熟悉,造物院本质上就是制作各种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物件,然后向各个有需求的方面进行接洽和供应。”姜榆罔分析道。
    “建立造物院的话,对于院长的位置,他再适合不过了。”
    “百户英明,那刀师傅呢?他负责做什么?”卢崇赞叹了一句,又问道对刀云月的安排。
    这个南桑寨,甚至是整个莽古山脉一带最优秀的工匠给卢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固然因为山寨的技术力限制,刀云月对火器的了解很少。
    毕竟在麓川地区,火器是很少见的,刀云月对火器的不了解,也不能说他对于技术没有足够的热忱。
    以姜榆罔的了解,麓川军使用的火器大多依靠从阿瓦和大城的贸易中获取,而阿瓦和大城的火器,很多也是来自于和更遥远地区的贸易,本身没有多少生产火器的能力。
    就算是有一些生产,也远远没有明朝这样在工部虞衡清吏司下辖的军器局,营缮清吏司下辖的鞍辔局和内府下辖的兵仗局,再加上边疆各地卫所的军器局的工匠的生产规模之大形成。
    姜榆罔在战斗中,见到了麓川军都极少使用火器,偶有见到的,所使用的都是相当原始的火门枪,与其说是有战场上杀敌的功效,不如说是震慑人心的作用更大一些。
    不过他在刚刚穿越来麓川时,正是从一场昏迷中醒来。那时这副身躯,就恰巧被火铳的弹丸打中了头盔,说来也是颇有缘分。
    刀云月除了对火器不甚了解之外,对于各种建筑的土木结构颇为精通,各种精巧的物件制造水平更是在莽古堡的工匠中无人可比。
    但是如果因为上述原因,就任命他来做造物院的负责,来管理生活所需的各类物件的生产,未免有些浪费人才了。
    尤其是姜榆罔虽然对各种文化下的建筑历史了解颇深,但毕竟不是土木工程或建筑的科班出身,真正建筑设计上的细节还是认知有限。
    而这就导致了,对于近代和现代建筑技术的复原,需要更多的这些古代工匠的努力。
    姜榆罔可以提供许多设计思路与灵感,甚至是一些建筑材料的选择,但是实际的建造还是要明代的这些建筑工匠来亲身研究实现。
    因此,姜榆罔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参与到建筑技术的复原中来,通过现实的工程施工中获得经验和科学结论,进而推动建筑技术的发展。
    从这个角度来讲,刀云月就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姜榆罔回答道:“刀云月就来做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这个部门专司建筑,无论是眼下的莽古堡,还是未来可能的其他建筑或者道路甚至水利,都由这个部门来负责,我打算将其命名为天工院。”
    “人力通神,巧夺天工。”卢崇点了点头:“天工院,真是一个好名字,建筑工匠由刀师傅统一管理,相信也会是心服口服的。”
    “从炼金院,到造物院,天工院,希望你们能够通力协作,共同做好战前的准备工作。”姜榆罔停下来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卢崇。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到明代的麓川之战中,最大的依仗就是自己所拥有的现代知识,而这种知识的主要的具象化表现就是这些工匠所掌握的跨时代的技术。
    可以说,姜榆罔对于在战争中发挥作用,立下功勋的所有信心都来自于这些工匠。
    “回百户,我和炼金院七十余名同仁,有能力在六月前制造鸟铳三百支到三百五十支,新式火铳六百支到七百支。”卢崇信心满满地汇报。
    卢崇说这话其实自己还藏了一点底,几个月下来,他也培养出来了几个颇为可靠的手下,在他们的帮助下,卢崇在炼金院所在的岩洞里秘密藏了十分之一的鸟铳和七分之一的火铳。
    而本来炼金院就能制造至少三百五十支鸟铳和七百支新式火铳,如果按百户的需求来算,自己至少可以留下一百支鸟铳和一百支新式火铳作为私藏。
    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偷偷留存下来这些火器,但是总觉得如果能保存一些,无论是应对姜榆罔的任务,还是拿去交易,自己都有了一些立身的底气。
    毕竟虽然他现在手下管着这么多人和大量的物资,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匠户,没有任何名分。
    只要姜榆罔一句话,自己可以做炼金院的院长,同样一句话,他也可以变得什么都不是,像之前父亲死去后一样,被扔到一个偏僻甚至危险的角落里任由自生自灭。
    就像现在一样,虽然许多建筑工匠并不实际受他管理,但这几百号人原本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手下,现在姜榆罔一句话,就全部给调离了。
    尽管姜榆罔救了他,对他又实在不薄,但曾经的无力感实在深入骨髓,让他久久无法忘记,总是要掌握一些东西,才有活着的安稳感。
    姜榆罔倒是完全不知道卢崇的小心思和秘密安排,他赋予卢崇很大权力的同时,并没有足够的监察手段。
    工匠间对于技术权威的服从又不像在莽古堡明军中时常展开的,用于选举和罢免军官的士兵民主讨论会一样具备一定的监督能力,所以造成了卢崇的权力过大。
    这次天工院和造物院的建立,倒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卢崇的权力发展。
    他回到营地后,因为终日忙于莽古堡的建立和随之而来的数十上百倍的人员扩张,忙的几乎是日日夜夜没有清闲的机会。
    手下的情报部理论上有监察内部的功能,但是因为外部的侦查压力很大,几乎分不出精力监督内部。
    虽然已经开始招收新人,但是因为相对高的门槛————无论是认字读书的文化要求,还是足够聪明的反应能力,又或是对于姜榆罔个人绝对服从的规矩,都让情报部的扩张没那么容易。
    虽然扫盲教育的展开也许会让情报部的进入要求大大降低,但是现在毕竟才是开始阶段,情报部的发展还是慢于了工匠部门的权力膨胀。
    这对于姜榆罔来说的确是疏忽了,他想过卢崇可能会因不受限制的权力而去做一些事情,但是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在情报部在莽古堡内部的工作还没有真正展开时,就造成了相当之大的资源浪费。
    不过对于卢崇的这些事情,现在的姜榆罔自然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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