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开,他们迅速进了院子,随后又把门紧紧闩上。这支队伍不大,看样子也不过五、六十人,他们蹲在墙根儿下,一个人来到窗檐下伸手轻轻敲响了窗户。
    付永根一家被惊醒了,他悄声问道:“谁呀?”
    “是我,小杨,大爹开门。”
    “是杨连长吗?哎哟俺那个天呀,可把你们盼来了。”李氏隔着窗口轻声说着,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了她那异常的高兴劲儿,她急忙催促着说:“老头子开去开门,小杨进来,快进来。”
    杨连长和几个人进屋,李氏问:“你们累了吧,等着。”李氏对小儿子立国说:“立国快搬凳子,让你杨大哥他们坐下歇着。”
    “嗯。”立国答应一声把凳子一个个摆放好。
    李氏张罗着说:“来来,让大家都进屋里坐下,大娘给你们烧水去。”
    “大娘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有任务,从你这儿落落脚就走。”杨连长看着立国说:“我早就听立宗兄说过他有个调皮的小兄弟,如今都成大小伙子了。”
    “可不是,立宗当兵走那年,他才七岁吧?”李氏一边烧火一边说。
    立国瞅了瞅爹正和杨连长他们说话,他便蹲在娘跟前说:“娘,俺来烧水。”
    李氏说:“算了吧,每次烧火你都烧灭喽。这么着,你拉风箱就行,轻一点儿拉,别把火全喷出来。”
    “哎。”立国答应一声拉着风箱,母亲低着头在灶堂里添加零碎的柴禾,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响,火苗时儿扑出灶台,火星随着纷纷乱窜乱蹦,映红了母亲的脸庞。他轻声对母亲说:“娘,俺跟你商量个事呗。”
    母亲没抬头,依然紧盯着灶堂内,随口问了句:“啥事?”
    “俺想……想参加杨大哥他们的八路军。”立国终于说出了口。
    母亲却撇了撇嘴说:“你这样子也想当八路?人家要你不?再说,你还小呢。”
    立国央求着:“俺都十六了还小?娘,你给杨大哥说说,就让俺去呗。啊?”
    “要说叫你爹去说,俺可不管不了。”
    “俺不敢,俺爹又该骂俺了。啊娘,你去跟说,俺不管,反正这次俺就是要跟着杨大哥走。”
    “看你这小子,倔劲儿又上来了是吧?”
    立国解释说:“不是的娘,俺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俺应当去外面闯荡闯荡,这次杨大哥他们来,正好是个好机会,咱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俺知道他们路八军是咱老百姓的队伍,杨大哥不是说他和俺大哥是一起的吗?没准儿时候长了兴许还能碰见俺大哥也不一定呢。俺大哥和杨大哥都是打鬼子的,俺也要去打鬼子。”
    听到这儿,母亲借着火光瞅了一眼立国红红扑扑的脸膛,忽然发现儿子确实已经长大了。常言说:宠头生惯老生。所谓头生就是第一个孩子,老生是最后一个孩子。特别是对于最小的那个儿女,更为娇生惯养,作为咱中国大多数的母亲,一般都有这情结。
    李氏对于这个小儿子死求白赖地纠缠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说:“好好好,等会儿俺去你杨大哥说说,可得说好喽,人家要是不要你可别怨我。”
    “哼,咱先定下,娘可不许拉假,只要你和爹都同意了,他准要俺。”
    “妈的,你小子心眼儿还挺多,怕俺不实在你去说吧,俺不去了。”
    李氏骂了儿子一句便又向灶堂里添起柴禾来。立国一见忙撒娇地央求说:“俺亲娘呀,俺说错了成吧?你快去吧,俺自个儿烧火就行了,去吧。”
    “待会儿,没听见你爹正和你杨大哥在商量事吗?”母亲用烧火棍指了指里屋。
    就听见付永根问:“刚才说你们有任务?待会儿就走?急什么?你们这是打哪儿过来的?申参谋呢?”
    “噢,申参谋另有任务。我们是从山上下来的,走了两个整宿了,正好路过,在这歇歇脚,等到下半夜,趁天夜要过潴龙河去安平。”杨连长介绍说。
    李氏叫立国给战士们一碗碗地舀水喝,她看着战士们一个个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老是赶夜道,你们一定都很累得慌,你们有任务俺不拦着,我再去做些饭,让大伙儿吃点儿再走。”
    杨连长赶紧拦住说:“大娘,您千万别忙活了,咱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我们的确有紧急任务。”
    付永根问:“过河去安平?你们知道去那边的道怎么走不?”
    杨连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们初来乍到,对于这一带比较生,况且又是黑天,不怕您笑话,有的同志一来这里就转向了,愣说今晚的月亮怎么到了北边。今晚来找大爹,就是想让您指给一条即安全又快捷的道路。您看……”
    “俺们这儿离着潴龙河倒也不算太远。”付永根一拍大腿说:“没问题,俺知道近道,不过也有个几十里路程。”
    “爹,你知道河里哪儿的水深水浅不?”付立国问。
    付永根白他一眼,反问道:“俺不知道,你知道?”
    “这可没准儿,这小子说不定偷偷去过多少回呢?”李氏给杨连长说:“这小子打小就特别调皮捣蛋,死不听话,他爹为这没少揍他。俺们这儿离大河也不过十来里地,他和村里几个捣蛋孩子经常跑去河里摸鱼洗澡,他爹和俺怕他淹着,就管着他、嘱咐他不让去,他明处说不去,暗地里跑去谁老是看得住他呢?所以说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里水宽?哪里水窄?他一准儿清楚。”
    杨连长听了笑着向付立国问:“大娘说的对不对?哪里容易过河你知道吗?”
    付立国一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嗯,俺知道,用不找船,趟水就能过去,嘻嘻……”
    “太好了。”杨连长对付永根兴奋地说:“大爹,你不用送我们了,就让立国兄弟带我们过河就行了。”
    付永根摇头说:“不成,还得俺去。他知道在哪儿过河,可他不知道去安平的道路怎么走近。”
    “杨大哥,俺真不知道安平在什么地方,俺长这么大就没出过远门,这次跟你们走吧,俺想去外头闯闯。”
    杨连长笑笑说:“我们这次是执行战斗任务,是去打仗,可不是游山玩水,你把我们送到了河边,指给我们哪里水浅能趟过去就行了,等我们过河以后你立马回来。”
    “不成。”付立国撅着嘴老不高兴地冲外屋的母亲说:“娘,你跟杨大哥说。”
    李氏又端了碗开水递给杨连长说:“从你们一进家,这小子就一直磨磨唧唧地缠着我,非要参加你们八路军,让俺好好和杨连长说说情。”
    “好哇,积极参加八路军这是好事,我举双手同意。”杨连长笑呵呵地摸摸立国的头耐心解释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时间紧情况急,也很艰巨,等执行完这次任务以后,我一定回来接你,在家耐心等段日子,好好听大爹大娘的话。”
    付立国苦笑着说:“行了杨大哥,你别糊弄俺了,这次俺就得跟你们走。”
    付永根一听皱着眉头说:“你杨大哥他们是执行紧急任务,到时候是顾得上打仗还是顾得上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这小东西就是不听说,又欠揍了!”
    付立国犟嘴说:“俺知道这个理儿,俺是去当兵打鬼子,又不是去跑着玩,有什么不行的?”
    杨连长掏出怀表看了一下,然后对立国说:“我不是说了吗?等这次执行完任务后,一定会回来接你。”
    “你不要俺的话,俺不给你们带路,俺不去了。”
    “嘿,这小兔崽子会要挟人了,俺揍死你。”付永根举手要打,被杨连长几个人拦住了。
    付立国得寸进行、仍不服气地说:“不答应俺,打死俺也不成。”
    李氏忙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的脾气,致那么大气干什么?杨连长啊,要不就带上他,你别顾虑俺们,他要参军打鬼子,俺舍得,只要你们同意,俺和你大爹不会拦着他,就叫他去吧。”
    杨连长这下为难了,他又看看怀表对付永根征求问:“大爹,时间到了,您看这事儿……?”
    付永根问:“带着他你们为难不?要是他不妨碍大事的话,就让他去吧,在你们队伍里好好练练,多学点儿本事。”
    杨连长无奈,只好答应说:“那,您二老在家要保重啊。我会把他带好的,大爹大娘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俺们没关系,俺盼着你们能多打胜仗,记得常回来看看大娘。”李氏深情说着。
    杨连长紧紧握住李氏的手说:“大娘,我们会的,有机会一定回来。”
    付永根和老伴儿给儿子整理一下衣服,李氏让立国穿上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左瞅瞅右看看,嘱咐儿子说:“到了队伍上要好好听你杨大哥听话,不许跟家里这样调皮捣蛋。”
    付立国说:“俺知道,俺保证遵守队伍上的规矩,叫俺干啥俺干啥。娘,你注意点儿身子骨。”
    “别结记俺们,别想家,去吧。”李氏推了推儿子,转身去了外屋。
    “集合。”杨连长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整装待发。付永根说:“跟俺走。”
    “出发。”杨连长挥挥手,他们踏着皎洁的月光,朝着潴龙河的方向奔去……
    从此,十六岁的付立国走上了抗日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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