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要面临着新一轮的农村换届选举,就在选举前的这几天里,秦大川一直在琢磨着如何从付兰花的手中夺回这个村主任的位子?又如何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他不允许在他的领导班子里有不同的声音,更不允许有掺沙子的现象出现。
    在他当上村支部书记的几十年里,两委班子成员大都是他一手提拔和任用的,他使用起来也是非常的得心应手,在他决定的任何事情上,也从来没有人向他提出过任何意见和异议,包括县、乡各级党委的主要领导,对他的工作也是非常支持和帮助,并对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更是大加赞赏和表彰,总之,在这几十年当中,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这段时间里,从上到下,他是一帆风顺、毫无阻挡。
    在秦大川看来,他手下有两个最得意的大将,一个是现任党支部副书记秦世通,说起此人,他是全村人公认的一位足智多谋、老奸巨猾,用手抓不住的“大金黄泥鳅”,是秦大川的得力助手和参谋;虽然他比秦大川只小个两三岁,但是,若要论起辈分来,他却是秦大川的远房侄子,应当管秦大川叫一声“叔儿”。另一位则是村委会副主任宋子丰,此人兼任村里的治保主任,他说话爽快、大气,是村里的“大宣传喇叭”,但他依仗有秦大川做后盾,做起事来五马三枪、横冲直撞、不计后果。人说他好比黑旋风李逵,可他却没有李逵那种侠义和道德,也有人说他像猛张飞,但他又没有人家张飞那种壮志英豪的气魄和胆略;要说他是半傻不俏的二百五吧,可他有时候也知道耍懒蹭滑,经常专拣好听的话奉承秦大川和那些上级的领导们以及比他职务高些的官员们。
    就是这么两个人,秦大川把日常生活和工作全部交由他们来做,按他的话说:“他们办事我放心。”
    可话又说回来,要想扳倒付兰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虽说秦大川上面有人,但村里的老百姓可不管那些,投票选举时人家看着谁称心、谁为人们办事,你就是再怎么着,人家该投谁的票还就投谁的票,老百姓就是这么现实,就是这么实惠。
    这几年,特别是近两年,付兰花确确实实给村里做了不少深得民心的事情,就在她回到家乡不久,本来人家的户口和组织关系等都放在了城里,据说是上面要给安排在税务局工作,这税务局可是个肥差,可她工作没多久,正赶上各行各业允许工作人员“挂职下海”的风潮,农村改革也在如火如荼进行着,她总觉着农村发展的前景非常广廓,于是,心常常有一个念头,回乡村去,在那里才有自己真正的梦想。
    使她下定决心回村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就在税务局上班的日子里,她骑着自行车往返在村里和城里的土道,每逢下雨阴天,道路上几乎断道了,没人敢走。因为,这路实在是泥泞难走,别说骑车,就是步行也很难找到可以通行道来,到头来依然是浑身满脚的泥水,全村人全都讽刺和抱怨地说:俺们村里村外的道多好,一顺的“水泥”路。
    再就是村边的小桥,桥的横梁朽烂得不轻,有两个桥柱也歪斜着几乎要垮倒了;桥面已经破损的大坑小洼,有的地方破露得能从上面看见河底,一不小心很有可能会掉了下去。
    付兰花每次走到这样的道路和桥上面,心里总不是滋味,总有一种哀叹或冲动的感觉。
    她回家向父亲付立国询问:“如今人家别的地方都修路了,再看看咱们这边,村里村外的大小道路能过车走人吗?村里的干部怎么就不考虑修路呢?”
    付立国说:“唉,我们几个党员给村里提了不少的建议和意见,人家就是不听,特别是那个支书秦大川,如今村里的大事小情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光顾得上自己办工厂搞他的副业,仗着手里那点权,到处参股捞钱,哪里还有心思管老百姓的事情呢?更别提这些办公共事业。”
    付兰花说:“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国家的政策对咱农村多有力,人们整天嚷着发家致富奔小康,人家别的地方都活跃起来了,可咱村仍是这么死气沉沉,我有空的时候就到村里四处走了走,看见咱村里的街道、池塘、村前村后垃圾成堆,又脏又乱,破狼破虎的样子,新房子没几间,到处是破墙烂瓦,一点也没有新的变化,真叫人辛酸。”
    “那,谁有什么办法?唉,人老了,没那么大气力了,前几年改革开放刚开始时,我和你公公还有几个老党员去乡里和县里反应过咱村里的情况,咱要求不高,哪怕帮村里修修桥、铺上路也行吧?可几次下来,那些当官的们嘴上说的挺好听的,一直对俺们几个说:‘我们一定和村里协商解决一下。’一晃几年过去了,上面的官员一波换了一波,可村里的事情一件也没给办成,你说气人不?”付立国皱着眉头说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是啊,人常说:要致富先修路。这道路走不了,说什么也是白扯。”付兰花望着年过七旬的老父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说:“爸,你就没去找找你们的老领导和老战友们吗?让他们给出出主意,或者想想办法托人解决一下咱村里的实际困难。”
    “我那些老首长和那些老战友们哪,死的死了,退的退了,跟我一样都老了,即使活着的也和我一样,全是些病残一身的人了,不中用了,顾自个儿还顾不上来呢,哪有心情管这事儿呢?”付立国想了想说:“不过,三年前我倒是去省里找过王彦中一趟。”
    付兰花插话问:“是那个王叔儿吗?后来听你说他调在省人大里了,是吧?
    “不是他是谁?他现在是什么省顾问委员会的副主任了?按说你应该见过,他刚调咱省的时候,去什么地方检查工作,还顺便来咱家看过。”
    不错,这个王彦中确实不止一次来过付立国的家,当年抗战时期老连长杨继纬带领侦察分队执行护送从南方来的首长和学生时,王彦中当时任分队侦察班长,那天夜里他们就到了付立国的家,并带着付立国参加了八路军。后来,王彦中的亲弟弟*与付立国岁数相当,并一起加入武工队回到里阳县,在这一带搞起了游击和地方工作。
    付兰花经常听见父亲念叨这些,她想了想说:“我好像没见过,那时候我没在家,只是听你说过。”
    “哦,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
    “找到他了?后来怎样呢?”
    付立国干咳两声,叹了口气说:“当时他也算是退居二线了,他那个‘顾问委员会副主任’也只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不过通过关系,找人给批了一部分款,但人家上面有规定,这款必须由银行转账,经县财政拔下来,再由村委会接收才行,而且必须是专款专用。当我找到秦大川以把情况给他说了以后,你猜他怎么说?”
    “这么好的事,他不得高兴死啊?”
    付立国气愤地说:“哼,他这种人,一说话能把人气死。他一听这事,不但不说声谢谢的话,反倒讽刺我说:‘能要下款来可是好事,你的本事就是大,难怪人们都叫你富大爹。这样吧,既然你有人,就直接把款接收过来,由你支配,想干啥就干啥,村里没必要再经手了。’你听听,难道这是为我自个儿要下来的款吗?”
    “他怎么能这么说呢?村里的事情就是全村老百姓的事情,就应该村委会出头来办才行。”
    “他可不这么想。他这人向来是小肚鸡肠,后来也有人对我说明了,秦大川的心思我算彻底看透了,按照他的想法,要是用了我从上面要下来的款来给村里修桥铺路,这话好说不好听,他脸上无光!这算什么干部?”
    “这笔款怎么办?他接不接收?”
    付立国说:“后来他说了,要村委会出面接收也行,村里合伙要建立一个毛呢厂,等这笔款到账以后,必须抽出一部分做为村委会的入股资金。”
    “那怎么能行,他知不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爸,你也有责任啊。”
    “谁说不是呢,正因为这个俺才没敢答应。后来他又叫秦世通来找我谈,他拐弯抹角说了一堆,最后俺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如果答应了他们这样做,建厂之后有了利润,我可以分到一部分红利。当时俺就想,这事对于自个儿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机会,按照他们的说法,如今建个这种厂子利润相当丰厚,每年纯收入可达上百万元,那么一年下来,我也可以分得八、九万元的好处……”
    付兰花听到这,禁不住叫了起来:“爸,咱可不能这么想,红利再丰厚也不能这样做,你可得坚持原则啊。”
    付立国撇嘴一笑说:“看把你急的,你以为俺真的老糊涂了?我还知道什么是党性,什么叫党的纪律和原则。当时的情况,别说你爸不同意,你娘一听这事,比我火气还大呢,她立马就把秦世通大骂了一顿,叫他滚蛋。”
    “活该!看起来俺娘比俺爸觉悟不低啊。”
    “那是,人家你娘毕竟也是五一时期的老拥军模范呢,县志里都收录记载你娘的大名呢。”
    “这个俺早就知道。”付兰花对于父亲的沾沾自喜不消一顾,她问:“后来怎样了?”
    付立国叹息说:“唉,这事我没答应当然办不成了,这款村委会不接收,直到现在也就不了了之了。”
    付兰花也觉得太可惜了,她气愤地说:“修桥铺路,这是在修善积德,对全村老百姓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不责任呢?爸,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啥事?”
    “我想辞职下海,回咱村给乡亲们和村里干点实实在在的事,你看行吗?”
    “你计划怎么干?”
    付兰花坚定地说:“回村带领大伙儿一块干,彻底改变一下咱村的面貌,让乡亲们一起奔小康。”
    对于女儿的想法,付立国并不感到惊讶,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他说:“愿望倒是挺好,不过下海回乡这件事儿,你可要一定考虑周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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