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张允没有理解道刘琦的话中意,不解道:“舅父要谁的典藏?”
    刘琦一边认真的思考,一边回道:“严君在南郡大兴官学,不但需要擅长五经的大儒行博士,更是需要经学典藏,用为学宫储备。”
    张允恍然。
    刘琦在后世时就知道,刘表在治理荆州时,确实是将荆州的文化教育事业,推向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是《后汉书》对刘表行为特意做的一句概括。
    他在襄阳恢复州立官学,访求身怀儒术的人任教,正是‘五载之间,道化大行’‘童幼猛进,武人革面’‘当世知名,辐辏而至,四方褓负,自远若归。’
    然而,和后世办学一样,开学校需要有师资力量和各种教学课件。
    可以充当博士的经学家,以宋忠为首的多名大儒已经被刘表聘请,师资力量暂时到位,他现在需要的是教辅教材。
    但这个时代,由于没有拓印和印刷术作为基础,各种经学典藏全靠徒手抄录,全国的副本量数量都有限,甚至有很多经学典籍都是独本。
    这些典籍不是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基本都是士人学子彼此之间进行私下的交易。
    买书,特别是经学的典藏,对于这个时代的士人来说,重要程度不下于后世人买房。
    ‘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确实是汉朝的真实写照。
    刘表欲在荆州大兴学宫,需要大量的经学典藏作为支撑。
    他这次给刘琦来信,其实就是盯上了雒阳城左中郎将蔡邕手中的经学典藏。
    据说蔡邕平喜藏书,多至万余卷。
    万余卷藏书,在这个时代,意义非凡。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若把大汉朝中央政府的石渠阁、兰台、东观、石室、宣明、鸿都比喻成‘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或是‘中国国家图书馆’,那蔡邕的藏私在汉朝,差不多就是广州中山大学图书馆级别的存在。
    总之是不逞多让。
    刘琦估计,刘表盯上蔡邕的藏私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允和李典对治学之事不太感兴趣,也不太懂。
    张允问道:“眼下前阵诸事颇多,舅父这个时候,怎还给表弟你找了这么个事做?”
    刘琦无奈一笑。
    他没法对张允说你舅父一生最大的梦想……其实是不当军阀当校长。
    若把荆州牧和太常这两个职务放在刘表面前让他选,刘表怎么选不好说,但他内心肯定更憧憬于后者。
    “不论如何,严君既然让我办,那我便不能不办,蔡邕的藏私,想要也不是不可能。”
    张允奇道:“万卷典籍,恐非一代人所能攒!估计的用几代人收集,那都是蔡邕的命根子,如何能轻易赠予舅父?他与舅父的交情很好?”
    刘琦摇了摇头,道:“严君在信上说,蔡邕被董卓召到雒阳不久,他便前往荆州任职,仅数面之缘。”
    张允诧然道:“只有几面之缘?那如何能成?”
    刘琦点头看那封简牍的后面。
    刘表虽然与蔡邕不熟,但他给自己的书信上,已经告知了自己应如何行事。
    “是这样,严君年轻时,师从司空山阳王畅,如今其子王谦在雒阳随朝,不甚得志,父亲念同乡与师门之谊,有意请那王谦并家小来荆州,特置书一封拖我派人转交。”
    张允听命白了:“如此说来,这位在京中的王君应与蔡中郎相熟了?那严君为何不亲自置书与他,反是让你与他联系?”
    “我离雒阳近,此事若成,则王谦离京想来也需靠我,故而委托我办此事……表兄,替我写一封书信给王谦,我念你写……然后把我和严君的两封书信暗中派人送往雒阳,务必交到王谦手里,成与不成,我就尽力便是了。”
    ……
    办完书信的事,又喝了药,刘琦方要在睡下,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公子!末将黄忠,有要事求见公子!”
    刘琦让张允打开房门,黄忠一脸焦急的走进来。
    “见过公子!公子贵体有恙,末将却深夜前来叨扰,还请公子恕罪。”
    刘琦知他定是有急事,随道:“汉升如何这般着急?大可直说,不必如此。”
    黄忠正色道:“梁县遭到了西凉军进攻,东州士吴懿引张任冒死突围,至阳人向我军求援!”
    一句话炸响在屋舍内,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张允急忙转头对刘琦道:“公子,益州人在关键时刻弃我等而去,如今他们遭了西凉军进攻,反倒是来求我等?殊为可气!末将请公子莫理会那些益州人。”
    李典亦是道:“咱们若是出了阳人县,便是置身于平原之上,若无孙破虏相助,遇西凉铁骑,三军将士岂不尽折?”
    刘琦面无表情的看向黄忠,问道:“汉升怎么看此事?”
    黄忠拱手道:“末将以为,不救益州人,可保三军无事,若救他们……只怕凭我军难胜!非得有孙坚相助不可。”
    刘琦点点头,道:“公等之言,我心中有数了……盟友来了,若是不见,恐失大义,还请汉升引吴司马和张队率来见我。”
    黄忠随即领命而去。
    张允惊疑不定的看着刘琦,唯恐他一会一时义愤,答应了出兵的请求,怕是就因小失大了。
    “表弟,一会你可切勿意气用事。”
    刘琦没有回答张允,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门口,面沉如水,似是陷入了沉思。
    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应该救益州军的,毕竟他们曾经背弃自己。
    但若是不救,传出去也不好听。
    根据刘琦分析,还是要去救益州军。
    当然,这救不能乱救,一旦到了野外,没有孙坚军相助,那己方就只有挨宰的份。
    刘琦不介意装一下菩萨,但他不能装泥菩萨。
    最好的策略,还是按照孙坚所说的,等益州军跟西凉军纠缠一段时间,待西凉军确定己方不会去梁县了,全力进攻时,再突然杀奔梁县攻其后,既可以达到救人的目地,又可以尽得声望。
    但关键的难点,是在于眼下益州人已经到了阳人县,但现在出兵的时机不对。
    现在出兵则无孙坚相助,一旦遇上西凉军荆州军必尽灭。
    刘琦想要义举贤名,但他不想用手下将士们的血,去换取自己这个义名。
    要是拖延时间去救,要用一个什么理由,既能说得过去,又得让益州人对自己依旧表示感激……
    少时,却见黄忠引着吴懿和张任走进了屋内。
    吴懿一见刘琦,单膝跪地,抱拳道:“刘公子!西凉军攻打我军甚急,还请公子速速发兵相救!”
    “咳、咳。”
    刘琦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冲着吴懿伸手道:“吴司马这是作甚?快起来,起来……咳、咳。”
    吴懿在李典的搀扶下起身,泣道:“刘公子,西凉军乘夜偷袭梁县,我军抵敌不住,死伤颇众,三军将士不得已皆撤往梁县之东的一处山谷遗营!”
    “三公子与贾从事率众在营内拼死抵挡,恐形势险峻,末将和张任奉贾从事之命,在离开从梁县撤出时,就拼死杀出了重围,来向公子求援,请还公子念及同僚之情,速速发兵相援!”
    刘琦长叹口气,转头看向张任。
    “咳咳……张队率,吴司马此言为真?”
    张任浑身浴血,满面灰尘。
    他冲着刘琦拱手道:“吴司马之言确实,公子若不救援,我军早晚必遭西凉军尽灭!还请公子……相助我等!”
    这四个字,张任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的心中,依旧记得当初在霍阳山下,己方不顾道义,分兵撤往梁县,将荆州军单独撇下的场景。
    如今厚颜来求,张任心中也难受,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刘琦虚弱的叹了口气,道:“你我两军乃是盟友,我和族叔同为宗室,为护君来此……如今,盟友受难,刘琦焉能有不救之礼……咳咳!”
    刘琦转头,猛烈的一阵咳嗦,李典急忙上前替他扶背。
    吴懿惊诧的看着刘琦,道:“公子,您这是……”
    “我家公子受了风寒,病势颇沉。”
    刘琦直起身,喘息了两下,摆手道:“无碍。”
    说罢,他掀开被子,遥遥晃晃的站起身,道:“取我甲来!”
    话刚说完,却见刘琦脚下腿脚微软,险些摔倒,幸好李典从旁扶住他。
    “公子,您这身体……还是莫要轻动啊!”
    张任急忙上前帮忙。
    他离近看,发现刘琦的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确是是有病在身。
    张任伸手摸了摸刘琦的额头……发热。
    而他后背的衣襟,也很湿。
    张任心中一沉……偏偏在这个时候,刘公子居然抱恙!
    张任关切道:“公子这病,多久了?”
    张允在一旁叹道:“好几天了!公子得病后,身体日渐虚弱,连续调养几日了,汤药喝了不少,但丝毫未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唉!”
    他这话纯属就是胡扯,刘琦的风寒虽未痊愈,但比起刚开始确是好了一些,根本没有日渐沉疴的迹象。
    刘琦摆了摆手,嘶哑道:“这节骨眼,还说那些干什么?速速为我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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