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对于男女之防,已经没有之前来得严格了,这归功于民国《婚姻法》对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立法原则。虽然传统婚姻讲究媒妁之言,但小儿女私定终身,比较开明的大人们如果心里同意,表现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少帅的想法,三位长辈的两只眼都闭上了。
    张汉卿在黄家阖家老少的诧异中去了黄婉清的闺房。北方风俗,订过亲后,成亲之前,男女是不能见面的;成亲之前的任何时候,男子是不能进入未来妻子的房间的。不过这一切与张汉卿无关,对来自后世的他来说,婚前同居,见惯不惯,男女之防,更是笑话。
    黄婉清的房间在黄如清的隔壁,此时她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大娘、婶婶、姑姨舅妈都以她为中心围成一团儿和她叙话。谁让她这个未来的帅府如夫人,将是整个黄家的依靠呢。黄婉清羞红着脸,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无意识地供亲人们取乐。
    她是个思想传统的女人,从委身的那一刻,她已经把张汉卿作为她终身的依靠了。张汉卿答应给她足够的礼遇,让她在黄家倍有面子,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作妾的心理负担也减轻不少。家里人的态度她早就知道了,那是乐见其成,对一个未婚女孩来说,除了待嫁,还有比这更值得期待的事吗?
    只有黄如清脸上带笑,心中怅然。这个和自己荒唐一夜的少帅,竟然做了堂妹的夫婿,让她很难接受。最可气的是,她还要亲眼看着堂妹的幸福,来刺激她心中的失落。
    尽管,那荒唐的一夜,开始她是被动的。
    门外响起大踏步的声音,凭着感觉,她已经知道是谁来了。只是,他怎么可以过来?难道父母亲他们没有阻止吗?当着这么多亲眷,这是多么羞人的事啊!
    一缕阳光照射进温馨的闺房,在炫目的光线下,张汉卿一脸浅笑站在门口。俊朗优雅的面容、挺拔的身材、加上一身束紧的戎装,显得格外精神。不用通报,他自己就进来了。
    见了少帅大踏步闯进黄婉清的闺房,一众女眷们也就嬉笑着避开,未来的小夫妻看样子要说悄悄话呢。既然少帅要成了黄家的女婿,也就放开了胆子,自然就免不了顺带着瞅瞅张汉卿,再啧啧看着黄婉清,让她倍感羞涩。
    怀着“谈判成功、落实任务”的喜悦,张汉卿大有种壮志在我胸的气概。元配老婆松口,允其再娶,他觉得完全有底气面对黄婉清了。趁着大家都不在,自己也要表露下少帅的能力了。他笑嘻嘻地轻声对黄婉清说:“我就说了,凤至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但应允了我们的事,还出钱要我替你在城南买了栋大房子。我看中了一幢两进四合院,以你的名义买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新宅的女主人,也算有个落脚之处,不用再寄居叔伯家。你的家人,都可以住在里面。”
    黄婉清却很敏感地问:“少夫人不让我进大帅府?”
    咦?这有什么?难道不挺好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张汉卿的作人原则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尾,难道进帅府看着大老婆心里没疙瘩吗?脑袋锈掉了?他奇怪地看着黄婉清:“难道这不挺好吗?在新宅里,你是一家之主,又何苦要去大帅府?要知道府里规矩还是很多的。”
    记得前生看电视电影,里面大家庭都是尔虞我诈,各位姨太太也都是在元配的压迫下倍受欺凌生不如死,现实是竟然还有人伸头要往里钻!虽然凤至不是这样的人,可总还是自己当老大的爽吧?
    黄婉清充满生气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来:“是少夫人不让我进大帅府吗?”连这都能猜中,小妮子很聪明嘛。
    她的话,让张汉卿感觉到些什么,毕竟,不能用自己过来人的眼光去看待进化中的问题,不过仍奇怪地问:“哪里的话。想进大帅府又有何难,不过在外面有什么不好吗?”
    黄婉清咬住嘴唇,红红的小嘴被她一含,下边立刻没了血色。虽然这张嘴已经被他含过多次,张汉卿还是有点眩目。只听到黄婉清的不温不火的声音在耳边传递:“少帅,你是男人,根本不明白进大帅府对我有什么意义。我不是贪图帅府的名头和气势,我只是,对我来说,它代表着张家对我的认可,你知道吗?!我们黄家虽然家道中落,也曾是大户人家,还没要到让女儿为妾的地步!只有外室,才会放在外头。”
    敢情,进不进大帅府,上升到对她的认可的地步了!张汉卿语塞,还有这么个说法。但是,有于凤至在,她注定了作为二夫人的角色,也注定了作为“妾”的本质,即使她被八抬大轿抬进帅府,连他也不能改变。
    有意义吗?只要这场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弄到奉天城里尽人皆知不就行了?又不是私订终身!张汉卿仍然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想进大帅府?那个也容易啊,我回去和凤至说说。”虽然于凤至给了他原则,但以对她的了解,只要软磨硬泡,最终还是会答应的,她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黄婉清摇摇头,抿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簌簌流了下来,倒让张汉卿一阵心慌。他急忙贴上去,搂住她的腰咳,几天不见,她的腰还是那么滑腻,真想不通是怎样长出来的。这个柔顺的女子,难过起来让人的心都碎了。
    黄婉清挣扎几下便不动了。在张汉卿温暖的怀抱中,黄婉清静静地回答:“进不进帅府,我真的不在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若不是想到父母亲就我一个女儿,他们想着风风光光把我嫁掉,我才不会在这些场面上的事情上烦扰你。从你开口说‘凤至不是那样的人’起,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受到了阻力。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成亲后我要依足规矩,去帅府拜见公婆和夫人,这点你必须要依我。”
    这是个聪惠的女子啊,张汉卿有些惊讶于她的第六感了。不过他还是很轻松地说:“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要是进帅府,没人可以拦住你。”大不了死求活求一下了,以身相许也再所不惜了,想想办法,凤至会答应的吧?他想。
    对张汉卿的询问,黄婉清摇摇头,“不进!”她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之决绝,让张汉卿都毛了。刚刚还变着法子试探给不给进,转眼就坚决不进,这才前后几句话的事啊,都哪儿哪儿啊?
    我去!进那个大宅门真的那么有意义?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只能将来在身体上多给予疼爱了。
    在“客居”的三叔一家为黄婉清找到好归宿并傍得豪门兴奋不已、身边黄家一门上下为成功地与张家结亲而陷入集体狂欢状态时,作为“主人”家女儿的黄如清却很失落,尽管她知道以自己寡居的身份,是不可能再跟张汉卿有任何交集的。那难以启齿的一夜,将永远留在心底。
    她的落寞,母亲看在眼里。对于女儿为这个家作出的牺牲,她也只能把泪咽在肚子里。命啊!这种事,随着老三家的喜事将近,更不能说。说有何益?
    少帅的婚礼还是很快进行了。方方面面的人物都很给张汉卿面子,除了张作霖是老爸按风俗不便露面外,在奉天的头面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欢欢喜喜新娘上轿,张汉卿不负前言,果真弄了八抬大轿,让黄家人人脸上有光。这一顶轿子,拿多少钱都换不来啊!
    迎亲后,黄奉廷三兄弟端坐在座位上,被张作相陪着任由奉天省城高级官员依次向他敬酒,心中都感慨万千。本来张作相是男宾一方的人,只因为他又被无薪“聘请”为女方活动结办人,所以有机会和黄奉廷一起喝酒。
    少帅的面子大关系网足,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卫队师、第一师的兄弟们都在新宅里讨酒喝,和他相熟的东北高级军政官员也都陪坐在侧,反而是一些实在说不上话的官员们不好蹚小张的门槛,只得蹭女方家的酒,所以不邀自来,倒颇给了黄家的面子。
    这些人可能职位离少帅差了点,但在黄家,以前也是跺一跺脚都要陪笑脸的人物。
    黄贡廷原先是奉天的民政厅长,在他当势时也多有来往,自从被老张一撸到底后,官场人走茶凉的本色又一次被他加强了认识。现在,不但相熟的前同僚来了,当初需要仰视的实权派也都亲自向他亲切致意,气氛别提有多热络了,心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作为岳父的黄奉廷自然是受招呼的重点。本来对于女儿未能进大帅府还觉得受了冷落的他,对于先前的不快一扫而尽,也矜持地和敬酒的贵宾们一一回礼。尽管不脱商人本色,他还是感到权力的巨大影响力:法院、警察厅等强势单位的负责人和他推心置腹,税务、财政、银行、奉天几家规模巨大的商号掌柜也和他把酒言欢,曾经的老熟人、生意场上的老友甚至还不无羡慕地说:“黄老爷,恭喜您生了个好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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