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跪在佛前的莲花蒲团之上,口中一遍又一遍诵念着心经。
    这两日来,谢老夫人夜里总是睡不着。
    她又梦见了从前的一些旧事,一些旧人。
    明明那些个旧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这她的脑海之中,依旧记忆深刻,就像是在昨日发生的一样。
    吴老夫人坐在一旁的乌檀木的靠椅上,看着谢老夫人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叹了一口气,就道。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以前的那些事,该忘就忘了吧!毕竟丹娘已经走了十多年,如今你又有锦娘在身边陪着,往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吴老夫人先是安慰了谢老夫人几句,紧接着才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幽云和梁王府的婚事,被幽云的继母,小孙氏给搅混了。前些日子王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周嬷嬷,来了一趟钱塘,说是宫里的旧相识,心里想我了,特地来看我。”
    “周嬷嬷住进府里的第一日就告诉我说,幽云的继母小孙氏,已经请了她娘家的堂姐,去了梁王府说媒,说是吴家不单单只有幽云一个丫头,还有幽兰幽若两个丫头,她那娘家的堂姐,又把幽兰幽若两个丫头说的千好万好。”
    “周嬷嬷同我说,王妃娘娘已经有一点动容了,说是要亲眼瞧瞧幽云幽若幽兰三个丫头,然后在三个丫头里,挑一个好的。幽云知道之后,马上去了小孙氏的屋里,和小孙氏闹了一通,把小孙氏气得躺在榻上,几天几夜都没缓过来。”
    吴老夫人这么说着,一连又叹了几息。
    “你也是出身侯府的,也是在宫里教养过的,以前你都颇有主意,怎么如今竟没了主意?”
    谢老夫人由房嬷嬷扶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坐到了吴老夫人身边的乌檀木的靠椅上。
    吴老夫人不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随后才缓缓开了口。
    “以前我是年轻气盛,即便是出了什么事,身后还有侯府给我撑腰,且那个时候,父亲母亲都在,我心里头自然没什么顾忌的。”
    “如今我老了,侯府也是我那大哥在管着,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侯府也不会管我的,不像你,如今在荣安侯府做侯爷的,可是你嫡亲的大哥。”
    “侯府不在我身后给我撑腰,如今我还要顾忌着幽云,自然不能和小孙氏闹翻了。”
    人若是老了,总是在顾忌着这个,顾忌这那个。
    没有年轻时候的潇洒肆意了。
    谢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吴老夫人的为难之处。
    “佳倩,你说说吧!想要我怎么帮你?梁王府的老王妃,和你我是旧相识,若你我求到了老王妃的面前,说不定幽云和梁王府的这桩婚事,能正式敲定。只是我担心……”
    说着说着,谢老夫人就顿了下来。
    “你担心什么?”吴老夫人追着问了句。
    听着吴老夫人这么问,谢老夫人才回道。
    “你也是知道的,老王妃这些年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好。上次你我回金陵的时候,见过老王妃一次,老王妃的身子骨,就已经不大好了。”
    “如今听侯府传来的消息,说是老王妃,怕是不成了,也就年底的事情了。不知她还有没有力气帮你?”
    吴老夫人的心中突然一沉。
    老王妃是幽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若是老王妃没了,她真是不知道,该去求什么人了。
    想到这里,吴老夫人就哭了起来,靠在谢老夫人的肩头上,抹着眼泪。
    “老姐姐,你说若是老王妃没了,我该去求什么人呀……我的幽云,还是要嫁人的!还是要嫁入梁王府的!”
    见佛堂里起了哭声,房嬷嬷和元娘子,赶忙屏退了佛堂外头伺候的丫鬟仆妇。
    小小的佛堂里,只剩谢老夫人和吴老夫人二人。
    “佳倩,你且放宽心!没了老王妃,还有侯府,还有大内!你我二人都是在大娘娘膝下长大的,如今她老人家还在世,总不会不会不管你我二人的。”
    谢老夫人还是荣安侯府的嫡女的时候,就入了宫,在宫中教养。
    当时还是皇后的曹氏,很喜欢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因此,也得了曹氏不少的赏。
    先帝驾崩之后,曹氏就扶持了如今的官家继位。
    曹氏今年已经七十了,依旧耳不聋,眼不花,头不昏。
    以前住在东京城里的时候,每逢到了年节,谢老夫人都会入宫去拜谢曹氏的。
    但如今谢老夫人年纪大了,体力也不支了,也甚少去东京了。
    “大娘娘一向赏识你,若是你求到了大娘娘的面前,大娘娘必定会为你我做主的!”
    吴老夫人这么说,谢老夫人点了点头。
    今日吴老夫人带了吴幽云过来。
    知道谢家有贵客和亲朋暂住,吴老夫人也没有去打扰罗氏,直接去见了谢老夫人。
    而吴幽云,则是去了青萝院,找了谢云锦,两个姐妹在一起也好叙叙旧。
    吴幽云还不知道,吴老夫人今日之所以领着她过来,就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的。
    青萝院的小厅里,谢云锦让芸香和月兰二人,摆上了一桌子的蜜饯果子,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
    “知道你爱吃杭州城里北山寺小书斋里的小笼包,知道你今日要过来,今日一大早,我就让芸香快马加鞭,去了杭州,给你买了。”
    “你快些尝尝,可还合你的口味,是韭菜鸡蛋馅的,听说是他们家新出的。”
    谢云锦说着话,给吴幽云夹了一个小笼包,就开始细细打量起自己面前的吴幽云。
    吴幽云今日梳了一个简单的坠马髻,发上簪了一对金镶玉的蝴蝶簪子,蝴蝶的眼睛处,还镶嵌了两颗小小如米粒般大小的荧石。
    到了夜里,就会称着那蝴蝶,闪闪发光。
    甚是好看!
    吴幽云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芙蓉山茶花栀子花的暗纹褙子,一条竹青色绣墨绿色忍冬镶嵌珍珠米粒的石榴裙,这样搭配起来,面前的吴幽云,比起从前,似乎又年轻了十岁。
    “你屋里的梳头娘子,是不是换了?我记得你从前的坠马髻,不如今日这个精致小巧,还有那对金镶玉的蝴蝶玉簪,那玉的成色,看模样又是吴老夫人的陪嫁嫁妆吧!”
    谢云锦面上满是笑容,指着吴幽云发髻上头簪着的那金镶玉的蝴蝶玉佩玉簪就道。
    吴幽云今日原想拿出来显摆显摆地,没成想,一眼就被谢云锦这个丫头给识破了。
    谢云锦这个丫头,当真生了一双火眼金睛。
    “是的!这对金镶玉的蝴蝶玉簪,的确是我祖母从侯府带过来的陪嫁嫁妆,原先我那继母见了,几次三番去了我祖母那里,想要找我祖母要了去,可我祖母不给,她又有什么法子?今日早上见了我戴了,我瞧着她一副眼红的模样!”
    吴幽云说着,一副的意的模样。
    不过是一对簪子罢了,有什么好得意,好显摆地。
    今日吴幽云是陪着吴老夫人过来,吴老夫人已经在小佛堂里,和祖母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怎么还不见出来?
    谢云锦觉得奇怪,招手唤来了芸香,准备让芸香去寿安堂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觉得今日吴老夫人带着吴幽云过来,可能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谢云锦让月兰把蜜饯果子,摆在了吴幽云面前。
    “你尝尝这个!乌梅干,虽说有点咸酸咸酸的,但是知道你爱吃酸的,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听着谢云锦说,吴幽云也毫不客气,拿起一个小小的乌梅,就尝了一口,的确很酸,赶忙要了一盏茶水过来,过了过嘴。
    “你这小丫头!我喜欢吃酸,你也不必拿这个酸得掉牙的乌梅出来吧?万一我酸掉了牙齿,可是你赔?”
    吴幽云话罢,起身朝着谢云锦这边过来,准备扭她的耳朵。
    谢云锦也不避让,就等着她过来。
    “人都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你日后怀了孩子,铁定是个儿子!到时候我可就有得玩了!”
    “谢云锦,你个小丫头!如今我还没有出嫁,这样的话,可说不得,万一不灵验怎么办?”
    吴幽云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说道。
    这些日子吴家发生的事情,谢云锦或多或少也是听谢老夫人说了。
    谢老夫人说,吴幽云的婚事,被吴幽云的继母小孙氏,差点给搅黄了。
    知道吴老夫人有意和梁王府结亲,有意把吴幽云嫁去梁王府,吴幽云的继母小孙氏就撺掇了自己娘家的亲戚,亲自去了金陵的梁王府。
    说吴家不单只有一个吴大姑娘,还有吴二姑娘和吴三姑娘。
    吴幽云的两个姐妹,谢云锦也是见过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必是瞧着吴幽云马上要高嫁去了梁王府,就准备来搅了吴幽云的婚事。
    今日吴老夫人带着吴幽云过来,就是来找祖母商量法子的。
    听着房嬷嬷那里递出来的消息,吴老夫人准备借了祖母,去求了梁王老王妃,让老王妃成全了这桩婚事。
    只是那梁王爷老王妃,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好。
    房嬷嬷说那老王妃也就这一两年的活头了。
    若老王妃没了,梁王妃柴氏又是先朝的皇族,只怕是很难瞧上自幼失侍的吴幽云。
    虽说吴幽云自幼养在吴老夫人屋里,由吴老夫人亲自教养着,背后又有着博望侯府做依靠。
    但没了亲生母亲,只怕在出生这里,吴幽云就落了旁人一大截。
    就算那梁家二公子再如何对吴幽云一见钟情,再如何喜欢吴幽云,难不成还能违背梁王妃的意思,娶了吴幽云回府?
    若说那梁二公子做得到,尚且可以放手一搏。!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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