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远县县城,县衙旁,热闹得如同集市一般。
    “若读书不能为官,我们还能干什么,难道朝廷要实行愚民策略吗?我等读书人不愿意做牛马,要与陛下共治天下!”
    “如今我大周风调雨顺,百业皆兴,正是读书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如今却要大规模裁减官员,这不是让大周走下坡路吗?”
    “陛下一定是被一些奸臣蒙蔽了,这些人分明是想霸占朝廷,让我们这些更有热情的士子只能待在家中!”
    ……
    赵岩带着斗篷穿行在百姓与书生中间,听着书生们纷纷辱骂朝廷无德,要将读书人逼入死地的话语,眉头紧皱,心中十分愤怒。
    他愤怒的不是百姓和书生们的行径,而是挑拨者的坏心思。
    而这个挑拨者,自然就是崔家。
    用一百文钱雇佣一个百姓,用偏颇的说辞引起书生们的愤怒。
    这种做法,无异于是要和朝廷新政对着干了。
    而县令刘实清龟缩在衙门中,对书生百姓的反抗不为所动,显然也是受了崔家人的指使。
    赵岩细细一想,便想出了根由。
    很显然,崔家是想利用百姓和书生将新政之事彻底闹大,利用民心民意来反对朝廷。
    这一招可谓甚是毒辣。
    关键赵岩现在还无法得到证据,百姓们虽说那一百文钱乃是崔家给,但崔家却让百姓将这一百文钱当作他们的行善钱。
    也就是说,这次百姓与书生闹事,可以说与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崔家人也无一人出面。
    赵岩虽为帝王,但也不可能将崔家全部下大狱,这里的百姓也不会愿意,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赵岩脸色铁青,心中想道:若是此事闹大,那可能影响的不是一个甘平府,甚至是整个庐州,以及周围的州府了。
    因为百姓心中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观念,朝廷就是来剥削他们的。
    一旦民意发生了偏转,那新政真的就寸步难行了,赵岩又不可能将他们全都抓到大牢里面去。
    当即,赵岩朝着前面的一个茶楼走去,他准备给中书省下个谕令,命令庐州知州亲自来料理这件事情。
    这一次,他准备玩点真格的,若庐州知州处理不当,赵岩必将摘下他的乌纱帽。
    赵岩将谕令写完,刚走出茶楼的门口,便碰到了一个熟人。
    崔家大小姐,崔妍妍。
    不过赵岩庆幸的是,他和黑娃都带着斗篷呢,不远处的崔妍妍并看不到自己的相貌。
    就在这时,赵岩听到崔妍妍焦躁地朝着一旁的护卫说道:“我限你们今晚之前必须找到严兆公子,因为我爷爷明天就要回来了!如果找不到,你们就离开我崔家吧!”
    众护卫一脸无奈,只得四散开来去寻找了。
    赵岩一听崔家族长崔河要回来了,不由得大喜。
    若他能说服崔河,让崔家支持新政,那局势瞬间就能扭转过来。
    随即,崔妍妍也气呼呼地跑开了。
    赵岩带着黑娃在县城中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便返回云岭村了。
    而此刻,县衙的人越积越多,吵闹声也越来越多。
    刘实清躺在县衙后院的一张躺椅上,一旁放着一壶酒,还有四个小菜,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师爷有些焦躁地说道:“大人,咱真的要不管不问吗?上面若是怪罪下来,咱们可吃罪不起啊!”
    刘实清睁开眼睛,没好气地说道:“本官不是不管,而是时机未到。”
    崔家老三已经和刘实清商量过了,要百姓和书生在县衙门前至少闹三日,只有这样,周边邻县的百姓和过路的买卖人方能看到,这个消息才能更好地传播出去。
    三日后,刘实清只需遣人驱赶一番,百姓们必走无疑,因为崔老三只会给百姓三天的钱。
    到那时,他再添油加醋地写道折子,送到甘平府知府莫声的手里,后者再往上递,直到递到中书省。
    若新政真因此取消,那刘实清绝对是大功一件,他已经在幻想自己去做知府或者知州的情景了。
    太阳正暖,黑娃驱赶着马车行走在县道上。
    赵岩办躺在半车里,开始休息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疾驰而来,速度甚快。
    “滚开!滚开!”那名驾马车的汉子大声朝着黑娃吼道。
    天子之驾,怎能躲避百姓,更何况黑娃一直靠右,左边的路足够那辆马车通过了!
    黑娃正常地行驶在右边,不躲不避,也不搭理那个汉子。
    那汉子驾着马车狂奔而来,依照着他目前驾车的方向,还是能从一旁通过的。
    吁!
    但是,就在马车距离黑娃还有不到五米米的时候,那汉子骤然拉动马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那汉子驭马的技术相当好,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黑娃马车的前面。
    黑娃一个猝不及防,瞬间拉动马绳。
    虽然将马车停了下来,但两匹马还是撞到了一起,而半躺在马车里的赵岩,脑袋一歪,磕在了一旁的木头上,额头处瞬间红肿了起来。
    黑娃大怒,在长郸城,那么多纨绔子弟,都没有敢这样驾车的。
    但还不待黑娃说话,那中年汉子便朝着黑娃嚷嚷道:“小娃娃,你没听到老子说话吗?让你滚开,你竟然敢不动,你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吗?”
    黑娃也是一肚子火气,不过他并没有先搭理那个汉子,而是回头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赵岩从马车里钻出来,揉了揉红肿的额头,看了对面那汉子一眼,皱眉道:“怎么回事儿?”
    “老子问你们话呢,为何不滚开!”那中年汉子再次粗声说道。
    黑娃顿时也怒了,黑脸说道:“我又没挡你们的路,你们完全可以从左边过去,为何要躲你们!”
    “咳咳……”
    就在这时,马车里钻出来一个身穿白衣,打扮得甚是斯文的青年。
    那青年看了赵岩一眼,脸上闪过一抹不悦的神色。
    只要见到比他英俊的男子,他便很愤怒。
    “大彪,去张嘴!”
    那名叫做大彪的汉子瞬间翻身下马,然后说道:“你们两个小崽子,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乃是泰江府临门县的范家大公子范天龙,并且用不了多久,他还会成为崔家的女婿,你连我家范大公子的马车都不躲避,你们不挨耳光,谁挨耳光!”
    说罢,壮汉大彪便开始撸袖子,按照惯例,他准备赏给这二人,一人十个大耳光子。
    赵岩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没想到竟然在崔家的地盘,见到了庐州的另外一个世家范家的人。
    而这个范家的公子,看其表情,便知是一个纨绔子弟。
    “黑娃,去张嘴!”赵岩也冷冷说道。
    “嗯?”范天龙一愣,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听到他的名号后竟然比他还横。
    壮汉大彪听到此话,不由得大怒,一个箭步便来到黑娃的面前,伸手就要将黑娃从马车上拽下来。
    唰!
    黑娃一个闪身便躲避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个反抽袭去。
    “啪!”
    声音清脆而嘹亮,重重打在了大彪的脸颊上。
    “狗日的,你竟然……”
    大彪的狠话还没有说完,黑娃又是一个反抽。
    “啪!”
    这一道声音更加清脆!
    这一巴掌过后,黑娃一手拽住大彪的手腕,将其扭转了过去。
    咔!咔!
    只听得两道脆响,大彪的两个手臂全都骨折了。
    然后,黑娃将其一脚踹到了路边,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耍横的。
    坐在马车沿上的范天龙看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转身钻进马车,竟然拿出来一把剑来。
    “本少爷要杀了你们两个!”范天龙抽出长剑,直接朝着二人刺去,眼神里还带着一抹杀气,明显是有心要置赵岩二人于死地了。
    “黑娃!”赵岩指了指范天龙的长剑,然后喊道。
    黑娃当即会意,一脚踩在马车的架子上,然后一跃而起。
    砰!
    黑娃一脚踹在范天龙的手臂上,将其手中的长剑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赵岩也走到范天龙的面前,论起胳膊,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
    这一道响,比黑娃扇的要响亮多了。
    “啪!”
    紧接着,赵岩又来了一记反抽,然后才将范天龙一脚踹在了地上。
    范天龙被打得一脸发懵,从他记事起,自己还未曾挨过打呢!
    扇完耳光后,赵岩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朝着黑娃说道:“走,咱们回家!”
    说罢,二人便赶着马车继续赶路了。
    而范天龙捂着自己带着血痕的脸,竟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不远处的大彪,双臂已废,显然是不可能再赶马了,为了避免被这个喜怒无常的公子再揍一顿,他只得暂时装昏了。
    ……
    近黄昏,赵岩正坐在院里看书,便看到云岭村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回村了,这些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大多数百姓就是这样,一直保持着最简单的快乐与满足。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李老头的孙子虎头,掉进造纸坊漂絮的池子里了!”
    顿时,百姓们都朝着村外南三里的崔家造纸作坊奔去。
    “黑娃,架上马车咱们也去看一看!”赵岩说道。
    很快,赵岩便来到了崔家造纸坊,而在造纸坊的门口,一张草席铺在上面,一个孩子已经被卷起来了,一旁一对夫妇正在那里痛哭着。
    “你们真是没良心啊,我儿子掉进池子本来是有救的,但你们就是不救啊,我要报官,我要报官!”那个身穿粗布衫的男子大声吼道,眼睛里满是泪水。
    这时,门口一个工头模样的光头中年冷声道:“李贵,你儿子落水乃是活该,他掉在哪里不好,偏偏要掉在漂絮的池子里,辛亏老子阻止你下去了,不然毁了池子里的纸,咱们这个造纸坊就别想干了!”
    “那一池子纸张能有人的性命重要吗?”一旁有一个大伯非常不满地说道。
    光头中年看了他一眼,一脸淡然地说道:“自然比这个娃娃的性命重要了,崔家无小事,耽误了崔家的买卖,十个这样娃娃的性命都不够赔,赶紧找个地方将他埋了,老子看着就晦气!”
    “你……你……我要和你拼了!”那中年男子抡起拳头便朝着光头中年冲去。
    但他哪里是光头中年的对手。
    砰!
    一道重响,他便被光头中年踹飞了出去。
    赵岩若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绝对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认为人命如草芥的话语,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都在那里干嘛呢?”
    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光头中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瞬间单膝跪地,拱手道:“三老爷,你怎么来了?”
    能让这个光头称呼为三老爷的,只有崔家老三崔亦雄了。
    赵岩望向崔亦雄,准备看一看这位向来以诸葛自称的崔家三爷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我的造纸坊,自然要多来看一看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光头中年连忙回答道:“启禀三老爷,是一个孩子在咱们造纸坊玩闹,然后掉在漂絮的池子里淹死了!而这对夫妇还怪我们,要讨个说法呢!”
    “真晦气!”崔老三皱眉低声说道,然后又看向那两个夫妇。
    他眼珠转了转,说道:“你们赶紧将自己的儿子埋了吧,我承诺给你们三百文钱,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切记,不要让孩子来到造纸坊!不然再有淹死的,我崔家便不赔了!”
    光头青年连忙说道:“你们还不快向崔三爷道谢,若不是他,今日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
    那对夫妇眼里含着泪水,当即跪在地上朝着崔三爷磕了一个头,便准备抱着孩子离开了!
    在崔老三面前,这对夫妇根本就没有任何尊严,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勇气。
    但赵岩却是恼了,
    一个孩子难道就连三百文钱都不值吗,更何况孩子的死主要是因为造纸坊的人为了防止纸张被毁,并没有及时将孩子救出来!
    “慢着!”赵岩高喊一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世上还有王法吗?你们等于间接杀了这个孩子,难道用三百文钱就将他们打发了!”赵岩面色冰冷地看向崔家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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