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父子踏进了天鲲号的宴厅,近三十丈见方的宴厅布置地富丽堂皇,里面散布着数十张桌子,能同时容纳近百人,此时宴厅中已经坐得七八成满,大部分的客人看穿衣打扮,皆是非富即贵之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据那个阿海的介绍,他们天鲲号最低层的舱房自然是极便宜的,但三层以上的房间,一天的收费是百两白银起步,像最顶层的天字号舱房,更是要每日十两黄金,当然,只要你钱给够,在这天鲲号上就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这艘行走在黄河与东海之间的巨大商船,本来就是在俗世中非常有名的一座水上宫殿,也是千水社最赚钱的生意之一。
    走进宴厅,李靖的目光迅速在厅内扫了一遍,却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不过那个想找的人,已经知道了。
    那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道士,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破旧道袍,头上挽着一个乱蓬蓬的道髻,三角眼,酒糟鼻子,身后还背着一个深红色的大酒葫芦,在那里自斟自饮,似乎已经喝了不少了,一副醉眼惺忪得模样。
    “是他么?”
    金吒也注意到了那个老道,不过他同样很警觉地马上移开了视线,在李靖的耳边轻声问道。
    李靖点了点头,束音成线,用只有金吒能听到的声音道:
    “不错,练气士,修为比你高不少,已经马上要成就道士境了。”
    “或许是游戏人间的散修,不关我们的事。”
    “李靖,这边。”
    这个时候,早就侯在这里的阿海跑了过来,带着他们来到了宴厅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个小台子,摆着一堆琴鼓钟瑟之类的乐器,有几名乐师模样的人正在上面演奏。
    “老杨,这就是刚才救上来的那对卖唱的父子,朵姐说让他们来你这里试试,等会你安排下,总归要他们把自己的船费给挣出来。”
    阿海对其中一名年纪最大的老乐师说道,老乐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阿海交待好之后就匆匆离开了,那几名乐师自顾演奏着,也没人理会李靖父子两人。
    李靖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发现他们演奏的都是一些雅乐,不是风就是颂的,而厅内的宾客们似乎也兴致寥寥,自顾自地聊天喝酒,很少有人会往这边看来。
    场子不够热啊!
    李靖心底嘀咕了一句,曾经有过两个月酒楼买唱经历的李靖很清楚,如果是这种气氛的话,客人是很难豪气地打赏的。
    等到乐师们一曲演奏完毕的空隙,李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要不咱们来点热闹的,刺激的?”
    几名乐师齐齐朝他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却是没人理会他,这些乐师原先都是各州各国宫廷中的御用乐师,被符朵朵重金请来此处的,自然没人会看得起一个跑江湖卖唱的。
    李靖还想再说几句,一旁的金吒拉了拉他的衣袖,很是尴尬地别过了头去。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乐师们似乎终于有些累了,准备休息一下,于是那老乐师朝李靖招了招手道:
    “你擅长何种曲调?风?雅?还是颂?若是会胡部……也可。”
    “都不会。”
    李靖摇了摇头。
    旁边响起几声嗤笑。
    “果然是江湖卖唱的,恐怕只会俗乐吧!”
    “就怕连俗乐都不会,刚才听他说热闹的,别是那些下三滥的霏靡之音吧。”
    “那可如何是好,真的要让他在此演奏那些东西,惊扰了客人怎么办?”
    这些窃窃私语声也钻入了那个老乐师的耳朵,老乐师苦笑了一下,他也不想李靖在此演奏,但他更清楚自家大龙头那石头里都想榨出几两油来的德性,若不让这人试试,龙头是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朝李靖挥挥手,示意他上去吧。
    李靖登上小台,从背上取下七弦琴,横膝而置,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琴弦上。
    唱首什么好呢?
    他如此想着。
    自己会的歌基本都是他教的,说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了,还真是有点想他了呢,这次回昆仑,倒是要和他好好喝顿酒,嗯,那就唱这一首吧,每次他喝醉时最爱唱的歌。
    李靖拨动了琴弦。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
    只记今朝
    ……”
    歌声在宴厅中响了起来,李靖的嗓音清朗中略带几丝放浪不羁之气,和这首歌的歌词的意境配合地天衣无缝。
    当他开嗓的那一刻,而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那个老道士,蓦然放下了手中酒杯,抬首朝台上望了过来。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
    ……”
    宴厅内,不知不觉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怔怔地望向台上,看着那个俊朗落拓的中年男子,在那里抚琴高歌。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胜了一襟晚照,
    ······”
    琴声越发开始激昂,歌声中有言说不出的豪迈之意,所有人被感染地如痴如醉。
    角落里,那个老道士猛然取下背上的酒葫芦,拔开葫盖,仰头就是一通猛灌。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啦啦
    ·····”
    宴厅外,明月当空,一个青春将逝未逝的明媚女子,斜斜靠坐在桅杆的顶端,有些疲惫,一手执壶,一手执杯,蓝裙在夜风中拂扬,将她的娇躯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
    “……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嘴中轻轻的哼着,眼角有一滴眼泪悄悄滑落,然后微微一笑,抬手敬了明月一杯酒。
    ……
    歌声渐止,琴声终熄,只是宴厅内依然一片安静,台下的几名乐师,面面相觑。
    这家伙刚才弹的是什么?哪有这么操琴的,真是胡闹!胡闹!指法莫名其妙不说,宫商角徵羽的节奏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一点都不典雅,一点都不肃穆……只是,怎么觉得就那么好听呢?
    金吒同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台上那个风采无比耀眼的中年男子,这就是娘亲说过的那个曾经惊艳了整座朝歌的男人么。
    少年不解江湖事。
    他还明白不了这首歌中的笑傲风云,但胸中依然有热血翻涌。
    “上酒,快给我上酒!”
    一个宾客陡然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大喊:
    “老子今天要一醉方休!”
    宴厅内的安静终于被打破了,然后气氛直接就到达了沸腾的程度。
    更多人开始呼喊侍者给他们上酒上菜,似乎一个个都突然酒兴大增。
    这才叫热场子么!
    台上的李靖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来点更猛的,争取今天晚上就把船费都赚出来。
    于是他开始抚琴唱第二首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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