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从航海室中冲出来,失声叫道:“红夷炮!他们的船上居然有红夷炮!”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猛然一拍脑袋:“那女杀手抱着的木板……原来是被大炮轰断的!”
    众人尽皆色变,谁也没想到不但在这海域真遇到了神龙教的船,而上面居然还有传闻中的红夷炮!要知道连朝廷的水师也不过只有十余艘冲了红夷炮而已。
    这时远处的尖头船不断地挥出旗语,示意这边马上抛锚投降,不然就击毁大船。
    张三解释了一通旗语,紧张问道:“我们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对于水战一窍不通,甚至不知道敌方大炮的射程。
    楚留香的目光落到楚铮身上,显然想起了他“无敌统帅”的称号来。
    楚铮苦笑,他同样未经历过海战,完全不懂。
    秦如韵忽然道:“加速离开,他们刚才的炮弹离我们的船还有十几丈,显然是因为距离远而误差大,只要我们拉开距离,他们想打中我们的船很难。”
    楚铮看了几眼那边的尖头船,虽然不懂海战,却看得出对方的举动根本不像是要接受投降的样子,便用腹语传音入密道:“香帅,按她说的办。我看那几条船上杀气冲天,怕只是打着投降的旗号来靠近我们,好在大炮的最佳射程轰沉我们的船。”
    楚留香心中一凛,马上对张三示意按秦如韵说的执行。
    大船毫不停留,继续向着东南方急驰。
    那边的尖头船也在继续开炮,只听到炮声隆隆,大船的十余丈外不断冒起冲天的水柱,船身也被激起的海浪冲得晃动起来。
    双方距离尚远,加上这年代的大炮射击精度较差,对方连轰十余炮,炮弹连己方大船的五丈范围都没摸着,更别说命中大船了。
    船中众人欢声雷动。
    秦如韵却又叫道:“不要放松警惕,他们的船速比我们的快一点儿,我们要想法子甩开他们。”她作为真正的现代人,在各方面的知识储备实在远胜于半吊子的楚铮。
    对方的船虽然装有红夷炮,但船头尖尖便于破涩、船身狭长而轻便,速度比楚铮他们的方形大船还要快不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迟早都会被追近到最佳射程范围内。
    张三马上吆喝着根据风向变动着风帆的角度? 以尽可能地提高船速。
    但后面的几条尖头船穷追不舍。
    “注意别进入他们的射击角度。”秦如韵正向张三简单解释着船炮的t字射击理论? 忽然有人色变大叫:“那边也有敌船!”
    却是从南面又出现了几条尖头船的黑影,虽然距离尚远? 双方是相对而远? 不到一刻钟就能相遇!
    “怎么办?”张三和一众水手的目光全落到秦如韵身上。
    秦如韵一咬贝齿,指着远处浓墨般的乌云? 冷冷道:“向东边转舵,往风暴处避去!对方船小? 不敢追过来的!”
    张三发狠道:“好!我们船大? 说不定能熬过去,他们敢跟过来一定会先被巨浪掀翻船!”
    大船很快转舵,向着远处的暴风雨区域驶去。
    后面的尖头船似乎不信他们敢钻入那片正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区域,依然追在后面。
    ……
    “沙沙沙——!”倾盆大雨狠狠地打在船上? 伴随着狂风怒号? 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猛然发生倾侧,角度超过三十度,一个水手尖叫着被甩了出去。
    忽然间一条缆绳有如灵蛇般卷出,准确地卷住了水手的腰? 将他拉了回来。
    水手死里逃生,吓得脸色发青? 好会儿才在风雨中看清是那个草原来的“跋少侠”救了他,连忙道谢。
    楚铮顾不上多说? 一抹脸上的雨水喝道:“快回到你的岗位上!”
    “是!”
    大船进入这暴风雨区域已有一刻钟了,原本张三想着擦着暴风雨的边缘转舵? 但风高浪急的反倒卷入到暴风雨中心。
    这时四周乌天黑地有如夜晚? 暴雨倾盆? 浊浪滔天,狂风怒号,雷电交电,这艘大船在风浪中就像片树叶般毫无反抗之力。
    无关紧要的人全都躲回船舱里抓紧坚固的物件,而身手最好的楚铮、楚留香、胡铁花、阿飞、西门柔等几人各拿着一条长长的缆绳,保护着甲板上十个最有经验的水手和张三,好让他们尽可能地保证这船不被巨浪掀翻。
    但这时大船有如一叶浮萍,在波峰浪谷间高低起伏,落差极大,不时便有水手惊呼着被甩出大船,幸而大多数都被楚铮他们救回。
    “大家坚持住!一定能平安通过这片风雨区域的!”张三拼命地给众人加油鼓劲,但面着对未知的凶险和巨大的死亡阴影,人人都脸如死灰,哪怕胆大如胡铁花,这时都差点要疯叫起来。
    楚铮也心头绷紧,这大自然的天威他以前在雪崩时见识过一次,这次的可怕大风大浪再让他见识了一次。除非达到他在现实世界里那半步仙佛的境界,不然在大自然的天威面前依然显得渺小。
    说来雪崩时陪在他身边是程灵素,这次却是秦二小姐。
    “你没事吧?”楚铮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正抱住桅杆的秦二小姐,见她已浑身湿透,颇为狼狈,不禁关切地问了句。
    原本他是要让秦如韵回到船舱里避开风雨的,但秦如韵怎么也不肯,坚持要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呆着,楚铮没法子——其实他也放心不下这姑娘自己一个呆在漆黑的船舱里,万一船翻了连救来都不及去救——便通过一条粗麻绳将两人的腰身系在一起,然后让她抱着桅杆,以避免被甩到船外或被风浪卷走。
    秦如韵摇摇头,却没答话,她的俏脸一片青白,几乎已站立不稳,只是用力地抱住桅杆,好几次都要吐出来了——这也难怪,大船被巨浪抛得时高时低,船上的人也跟着忽而悬空忽而下坠,比坐过山车还要激烈可怕,秦二小姐能忍到现在没吐出来已算很了不起了。
    见她眼中全是恐惧,可能是这电闪雷鸣的黑暗景象又勾起她的心病了。
    楚铮马上安慰道:“别怕,再熬熬就过去了,我就在你身边,决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秦如韵抬起头望着他,用力地点点头。
    忽然间一个五六丈高的巨浪凶猛地撞了过来,船身激烈晃动,大片的海水冲上甲板,以楚铮的下盘功夫也站立不稳,差点被卷走,幸而他在摔倒时五指探出,手指如刀般插入甲板中,硬生生地借力稳住了身形。
    船身猛然倾侧,楚铮的身子顿时悬空,全靠插入甲板的右手五指支撑住身体。
    “拉住我的手,过来我这边!”秦如韵全身都湿透了,披头散发狼狈至极,脸色更青得发白,但这姑娘竟还坚强地伸出一只手递向楚铮,好让楚铮借力跳过来一起抱住桅杆。
    楚铮抛开左手的缆绳,刚要伸过去拉住她的纤手,忽然间听到“咔嚓”一声,深入船身的桅杆竟然从中间折断,半截桅杆向着楚铮这边压了下来!
    楚铮简直要骂娘了,就算这任务难度再高,也没必要玩出这样的花样来吧?
    眼看桅杆带着千斤巨力压过来,楚铮唯一闪避的法子就是松开插入甲板的右手向右边滚开,再找机会重新固定身体,但他和秦如韵是通过麻绳系在一起的,他要是往右边滚动,极可能会将秦如韵扯过来,导致她被压在桅杆下……
    “你快收回手抱紧桅杆!”楚铮当机立断,一边喝着一边将原本伸出的左手倏然收回,以掌刀狠狠地斩在两人之间的麻绳上。
    粗大的麻绳应声而断,楚铮同时松开了插在甲板中的右手,向着旁边滚避开去,但这时刚好又有一个浪头打来,楚铮根本来不及重新抓住什么固定物,人便被抛了出去,向着漆黑的海面落去。
    楚铮暗叫糟糕,正要运气施展幻绝身法看看能不能再腾挪回到船上,却听到一个少女咬牙大叫:“你这浑蛋!”
    楚铮循声望去,然后他便看到秦如韵松开了桅杆,奋力向着他这边扑了过来。
    她这一跳太过突然,太过义无反顾,楚铮心头剧震,眼睁睁地望着浑身湿漉漉的秦二小姐在风中扑向自己。
    也不知早已筋疲力尽、头晕眼花的秦二小姐哪来的力气,这一跃居然有数丈远,加上又顺风,居然奇迹扑到了楚铮身前,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住。
    秦如韵俏脸上全是水珠,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紧紧地抱住楚铮,哭着喊道:“讨厌鬼!不是说过决不抛下我不管的么,你这不讲信用的浑蛋!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和你一起死!”
    楚铮没看到秦二小姐这时的表情。
    但两人的衣衫尽湿,彼此的距离几近于零,感受着胸膛处传来秦如韵心脏“卟卟卟”的跳动声。
    一股无法用笔墨形容得情感涌上心头,楚铮下意识地反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卟嗵!”两人坠入黑暗的海水中,转眼间便被有如巨兽般的海洋吞没,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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