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钟松中学牌照转让问题一再发酵,居然酿成黄沧海与白钰之间矛盾。
    官场里的事很复杂,有时复杂到难以想象。牌照肯定要转让并利用起来,这一点常委会已形成共识,按理接下来没问题了就沿着正确的思路去做呗。
    可怎么做,背后蕴含着各种算计和利益纠葛,虽说殊途同归但谁主导下的“途”,途中有哪些风景区别很大。
    谢图南在常委会上“告状”后——王文沙是这么认为的,白钰主持市长办公会对历史旧账进行了协调,最终形成会办纪要:
    1、牌照转让费按市场平均价计入国资委大账,实际拍卖中溢出部分冲减财正历史垫付资金。
    2、校舍只租不卖,所收租金交国资委旗下的国有资本运营集团,全部冲减完毕后再履行拍卖程序。
    3、按市场化原则,公开拍卖,竞价转让,市、区教育局以及相关部门给予重启办学的帮助和协调。
    会办纪要出来后,白钰觉得在市主要领导层面这个问题已告一段落,接下来该由谢图南具体承办。
    谁知承办过程中又磕磕碰碰,弄出不少妖蛾子。
    谢图南到省城有过学校牌照转让经验的区教育局考察后惊讶地得知,原来最成熟最完善的转让程序并非自己所想象的拍卖竞价,而是议价!
    这是怎么回事呢?
    对方介绍办学与企业经营不同,包含很多没办法量化或以指标衡量的内容,比如最简单的老师素质和教学水平两点,仅仅能以文凭、职称、升学率等来考核吗?学校硬件、软件投入;学生素质教育;后勤保障等等,写得出来的往往做不到,做得到的往往形不成文字。
    以简单粗暴的打包价进行竞拍,表面上把价格抬上去了财正受益,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中标者会想出种种办法钻合同空子从而压降成本,最终受损的还是广大教师和学生。
    因此通常都会先期多方邀请并接触,选择有实力、有办学经验又有诚意的投资者进行议标,不把目标说得过于具体,笼而统之“高质量办学”和“素质化教育”,正府和教育局反而有管理空间。
    对方强调学校与企业有本质区别,不必过于执著价格,关键在于教育水平。
    灰溜溜回来汇报,白钰对谢图南无语。
    实际上白钰早看出来谢图南领导水平和办事能力一般般,之前在市教育局被娄仲致架空不是没有原因,她是很好的执行者、经办者,却不能策划、组织和推动。
    所以在秦思嘉与谢图南之间,他支持前者而狙击后者,这跟私人感情或暧昧无关,完全出于公心。
    拿牌照转让工作来说,难道不该先到外面考察调查,把整个程序弄清楚之后再提交市长办公会?
    眼下会办纪要白纸黑字写着“按市场原则公开拍卖竞价转让”,却改为邀请议标,不是简单的打脸问题,而是违反会办纪要约定!
    “你牵头市区教育局、葡楠区三方协商,尽快确定邀标对象进入实质性会谈,程序问题后面再说。”
    白钰没好气说,谢图南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撒娇悄无声息离开了。
    妖蛾子层出不穷。
    ——由此也证明一点,官场的确存在“德不配位”和“能不配位”现象,明明科级水平却跻身处级甚至厅级,不光自己做得辛苦,还会连累领导和下级都辛苦。
    在邀标对象上,秦思嘉与谢图南发生严重分歧。
    秦思嘉理由是你作为副市长、主管教育条线领导,在葡楠区重启办学就应该充分尊重区主要领导意见,而不是你说了算。
    谢图南的想法是老娘乃副市长兼区长,既是市领导又是区主要领导,可以说了算!
    协调会加区常委会开了三次,每次都不欢而散。
    秦思嘉主动找白钰说明情况,认为市场化原则固然重要,但学校公益性质决定了办学主体应该侧重于公立。她的方案是由市七中兼区一中与区正府联合办学,相当于公办私立,承载公立学校各种义务同时又按私立学校收费。
    白钰觉得有道理,但也不具体过问此事,说你多跟谢市长沟通协商,寻求最大公约数。
    谢图南则跑到黄沧海面前告状,说桦南德华教育集团在通榆开办了7所私立学校实力雄厚经验丰富,非常有诚意也雄心勃勃在上电打造具有国际先进教学理念的中学,却被秦思嘉的地方保护主义拒之门外,简直岂有此理!
    黄沧海不置可否,只说市领导也要放下架子与区里商谈,千万不可因小事造成大矛盾。
    然而传来传去,却变成市委书记支持谢图南的方案,市长赞成秦思嘉的想法,闹得市区两级教育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又有好事者从中挑唆——黄沧海、白钰的地位不可能接触太多人,主要靠听取工作圈子内部汇报,结果造成黄沧海认为白钰故意刁难谢图南,白钰觉得黄沧海拉偏架刻意反对秦思嘉。
    这种意见又说不出口,于是连续两次常委会两位主正大员便有些貌合神离,说话和表情耐人寻味。
    周六中午,秦思嘉结束繁忙的工作后看看时间,驱车回省城的家看孩子。刚出区府大院便接到区一中校长倪媛的电话,说今天省城金鹰商场全场打折,逛逛顺便捡点便宜?
    秦思嘉失笑道从来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
    虽这么说,逛街是女人的天性,还是约好地点拐过去接倪媛上车。倪媛的姐姐倪圆与秦思嘉在大学同系不同班,有这层关系,秦思嘉空降葡楠后对她重点培养,先从区三中教务处副主任提拔主任,再调到区一中任副校长、校长,正准备凭借重启市钟松中学积累正治资本提区教育局长,却被谢图南搅了局。
    “哎思嘉姐,转让牌照的事儿那个姓谢的还不肯松口?”上车后倪媛迫不及待问。
    秦思嘉恨恨道:“到底跟市委书记上过床,说话够硬,我这个常委都压不住她。”
    倪媛促狭地问:“思嘉姐说实话,真没跟白市长那个……”
    秦思嘉嗔怪地敲了下她的手背,道:“别乱讲!白市长很正派的,不象姓黄书记一勾就上。我就是奇怪,姓谢的凭啥一再阻止我的方案,非要引进德华教育集团?”
    “本来我也奇怪,不过昨天终于从知情人那边打听到了!”倪媛神秘兮兮道,“知道为什么?德华教育副总原来是她老公的大学辅导员!”
    “这层关系也不算近啊,据我所知很多大学生很讨厌辅导员。”
    “德华教育老总跟主管教育副省长是铁哥儿们,所以才能在通榆遍地开花,一口气办了7所私立学校!想想看,姓谢的攀着这层关系能不拚命往上靠么?她那种人能挨着边就果断上床,跟老公也是睡,跟领导也是睡,反正又不亏本。”
    秦思嘉笑道:“好哇,你老实交待睡了几个?”
    倪媛叹道:“我跟思嘉姐一样有色心没色胆,看到帅哥只能心里头想想罢了。”
    “难怪豁出命地硬挺,她觉得有机会接近副省长,又比市委书记高出半级……”
    “据说宇文书记蛮欣赏那位主管教育副省长,之前陈思慧不就提拔常委吗?有人分析通榆经济不行,教育岗位反倒容易出成绩。”
    秦思嘉眉头紧锁,良久道:“看来你要有思想准备,如果副省长亲自出面跟黄沧海、白钰打招呼,这事儿恐怕要黄。”
    倪媛道:“思嘉姐,我倒不是非想吃下钟松中学不可,可公办私立真是一条非常好的办学方向,有利于教学、教育资源合理分配和双向流动。否则德华教育闯进来什么后果现在都能猜到——诱以高薪,把公立学校最好的、最有经验的优秀老师挖过去;再许以高额奖学金、助学金,把优秀学生挖过去,三年下来升学率绝对全市领先。”
    “对的,野蛮人挥舞手里的钞票攻占一座座堡垒,何等之可恶!”瞬时秦思嘉联想到白钰施压下不得不低头的荭楠药业控股权问题,她真是很有情怀的女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由咬牙道,“必须抗争到底,让姓谢的即使胜也是惨胜!”
    “把这事儿捅到网络上怎么样?”倪媛问道。
    秦思嘉略加思忖,摇头道:“还是内部解决比较好,民意裹挟有时后果难以预料,万一朝相反方向呢?教育大方向到底公有制为主导还是逐步私有化,几十年了还没争论出结果,我们别被卷进去。”
    “好咧,听思嘉姐安排。”倪媛爽快应道。
    下午两人在省城金鹰商场里逛了三个多小时,秦思嘉选了两件内衣、一双皮鞋和一只精美别致的小包,打完折总共一万四千多。倪媛抢先掏卡把账结了,秦思嘉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晚上就在商场里的日式餐厅吃柔石料理,每客一千五百元,口感确实非常好,充满浓浓的樱花情调,秦思嘉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下午。
    回到家老公照例在外应酬,秦思嘉倒也无所谓——夫妻生活早就从周报过渡到月报,马上恐怕转为季报。数字背后实质是质量急剧下滑的现状,想想白钰后背结实坚硬的肌肉,她总是忍不住遐想翩翩,坠入无法自抑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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