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道:“要解开‘冰河层’禁制需要用一种很危险的、未经充分认证的技术,当时我和樊伟很犹豫,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FBI发来7号乃至诺克那条线的资料,我们没了退路,所以……”
    方晟冷哼一声,将已冷却的茶一饮而尽。
    “造成的后果过会儿再说,先介绍她交代的内容吧,”白翎道,“首先她承认听命于某个组织,但不确定组织的名称、章程等等,作为成员只有一个要求即无条件服从;其次她证实了7号是联络人、4号是直接指挥的事实;还有,传说中的秘密训练基地、严苛的教官、蒙面的受训者以及残酷的淘汰率,都是真的;最后就是关于你!”
    “我?我什么?”方晟不解地问。
    白翎肃容道:“关于叶韵所执行的任务,她倒背如流,连说两遍一字不差,我也给你背一遍!‘接近方晟,不惜代价形成最亲密的关系,等到副国级及以上时予以控制’……”
    果然被鱼小婷猜中了!
    方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后面还有一句,”白翎道,“‘在此期间注意搜集他的隐私,所有组织下达的其它指令都不得与核心任务相冲突,否则有权抵制’,方晟,我所说的,刚才审讯记录里都有。”
    “但是……”方晟牵强地辩道,“毕竟到目的为止她没给我带来任何负面……”
    “糊涂!”
    白翎愤怒地一拍桌子,脸色严峻地说:“你想想如果这份审讯记录报到最高层会引起什么后果?身为国家高级公务员、重要岗位领导干部,交友不慎,作风轻浮,有可能严重侵害国家安全、泄露国家机密!想想吧,那帮人怎么对付你!”
    “呃……”
    经她提醒方晟才悟出可怕的另一面!
    国家在打击特工渗透、防范机密外泄等方面向来是采取高压态势,打击面广、惩处力度大,根本不考虑主观客观情况。
    幸好叶韵落在樊伟手里,至今压着审讯记录没上报,否则……
    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心悸,问道:
    “多少人接触过那份审讯记录?”
    “目前掌握的有4位,审讯员、催眠专家、心理专家各1位,还有基地分管副主任——他是樊伟一手提拔的心腹,可以信任。”
    “另外3位呢?”
    “基地是封闭式管理,在这里面基地领导的话一句顶一万句,不然轻飘飘‘失踪’就能打发一条人命。副主任命令他们不准泄露,绝对没人敢说半个字。”
    方晟思维已快速运转起来,沉声问:“那么,作为交换,樊伟有什么要求?”
    “这就是樊伟约你来的真正用意,”白翎道,“目前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将审讯报告列为顶级机密档案,永不解密;一是销毁审讯报告,而将叶韵昏迷作为技术探索事件。”
    方晟心里沉甸甸的,立即听出两个方案的潜台词。
    第一个方案的风险在方晟这边:顶级机密、永不解密,貌似严格的档案管理制度在内地都是骗三岁小孩玩的,人治大于法制的情况下,只须领导一句话所有障碍全部扫清!
    樊伟不会一辈子负责情报部门,那位心腹也不会永远困守在基地,一旦失去镇守力量,叶韵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第二个方案的风险在樊伟那边:销毁审讯记录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日后有人举报轻则处分,重则调出情报部门降职降级!
    人家好端端一位少将,凭什么帮你担风险?除非……
    想到这里,方晟问:“倘若选择第二个方案,他需要我做什么?”
    “今年将要重启情报部门改革试点工作,与上次相比方案略有微调,具体来说还是在顶层成立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委员还是桑首长、军部分管情报的副主席、政务院副总理、外事委主任、公安部长等组成,委员会下辖战略安全局,独立于军部和政务部等部门直接向最高层负责,这是基调;然后取消原先规则的战略规划中心、安全情报中心、反恐中心和反特中心,而是原部门整编制划转,先把机构人员集中起来再说,后面再根据业务需要逐步梳理。”
    “这样说来反恐中心还是反恐中心,但樊伟负责的可能叫情报一部,然后情报二部、三部等等,”方晟会意道,“从而避免了合并时为争夺中心主任、副主任职务打得头破血流的情况。”
    “樊伟掌握的内部信息是,一两年内大致分为国内安全、境外行动等几大块,但负责人级别将被有意识压降,防止出现权力失衡的风险。”
    “负责人全部控制在少将级别,再往上就是战略安全局局领导,顶多中将军衔,对樊伟而言算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在一班实力强劲、虎视眈眈的同僚当中脱颖而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情报系统,樊伟不算最突出的,相比之下执行境外抓捕、潜伏和追踪的安全部门功绩更显赫,随便拿几个出来秒杀樊伟,”白翎解释道,“因为樊伟受辖于总参,平时工作侧重于军事情报和境内涉及军事机密的反特,分工不同,没法放到同一水平线上衡量。”
    “他寻求哪方面努力,需要我做什么?”方晟直截了当问。
    “跳离情报系统,在军部弄个合适的岗位!这事儿当然很麻烦,樊家势力再强说了也不算,需要白家以及最高层两方面合力……”
    “直接跟你说就行了,何必兜这么大圈子?最高层那边,据我所知除桑首长外,其他常委都不管军队,这是多年形成的正治规矩。”
    白翎抿抿嘴,摇头道:“这回不一样,因为机构整合肯定涉及到人员分流,这部分人员去向由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统筹协调,从目前已知人员看,桑首长不可能过问得太具体;最终意见很可能在军部汪副主席、外事委燕主任、政务院副总理童钧和公安、国安的史部长之间产生!”
    这一说方晟就懂了。
    首先史部长是陈首长一手提携,以前陈在地方做省长时,史是正府副秘书长;
    其次燕主任,有燕慎那条线打个招呼绝无问题;
    童钧则要动用童光辉的关系,以前童光辉在金融系统,童钧可以不把方晟放眼里,如今儿子到地方任职,未雨绸缪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至于汪副主席那边,也需要樊白两家同时使劲,单白翎说不行,白老爷子要看方晟的面子。
    所以四位能决定樊伟去向的大人物都必须方晟出面周旋,真是奇了怪了!
    难怪樊伟横下一条心,拚着违反组织纪律也要帮方晟销毁审讯记录:一方面他已决定离开情报系统,以后说话不具备约束力,不能保证“机密”永远是机密;另一方面同时动用四个方面人脉非同小可,对方晟的资源是极大消耗,必须得有相当份量的东西来交换。
    小会议室里寂静无声。白翎不再说话,方晟陷入沉思。
    四条线同时作战,涉及一名正国级、三名副国级——史部长是政务委员,也享受副国级待遇,前所未有!
    联想到不久前于云复才关照过,市委书记是仕途最关键一步,在此之前不要麻烦陈皎、燕慎等人。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怎么应对这个突发情况呢?
    首先逆向思维,如果审讯记录泄露出去,这四路人马能否摆平麻烦?能,我凭什么大费周折经樊伟之手?
    如果不能,才考虑做这件事。
    其次即便销毁审讯记录,还有4个人参与此事,他们不能保守秘密怎么办?
    再就是叶韵继续留在基地,没樊伟罩着而白翎只是间接领导,终究是隐患!
    不知想了多久,方晟终于打破沉默问道:
    “他想去军部哪个机构?”
    “训练管理部。”
    “为什么?”
    “他本来就是特种教官出身,管理集训是老本行,”白翎道,“何况成立战略安全局后,原来特种训练等特殊类别训练都划归训练管理部,熟悉的环境加上熟悉的队伍,工作起来得心应手。”
    咦,白翎好像想促成此事?
    转念一想,合并到战略安全局,樊伟与白翎便是竞争关系,提前安排樊伟出局,白翎何乐而不为?
    方晟沉吟道;‘训练管理部是副大军区级,部长是中将、政委是少将;但樊伟属于分流人员,做不到实职。’
    “对的,樊伟也认识到这一点,想担任训练局或训练监察局一把手。”
    “我不太清楚目前那些下属局、中心的任职情况,部队里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轻易调动。”
    “此时调整涉及的部门比较多,进进出出也很正常。”
    方晟这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叶韵怎么办?”
    白翎耸耸肩,道:“我把樊伟叫进来。”
    十多分钟后樊伟神采弈弈推门而入——八成已知道方晟愿意帮忙,没坐下便开始说话,一口气解除了方晟心头的两个疑虑:
    一是销毁审讯记录,在基地因为技术探索的不确定性和前沿性,经常得到离奇而荒唐的结果,只要参与审讯人员全体签字、经基地分管副主任批准就可以销毁审讯记录,不会事后追究;
    二是关于叶韵,基地分管副主任已确认叶韵大脑被物理性损伤,不再有情报研究价值,可以运出基地自行疗养。
    “我要聘请全世界最好的专家、以最好的医疗条件进行治疗!”方晟发誓道。
    樊伟没说话。
    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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