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往里,孙婆婆一路带着领到了所谓的慧安师太处,薛凌学着样子双手合十权当行了礼。明儿若是跟此人进宫,太过怠慢总是不好。
    那慧安师太慈眉善目,送别了孙婆婆去,回来对着薛凌先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又道:“施主冤孽”,这才向着薛凌弯腰示敬道:“是苏夫人家的小姐吧,请随贫尼来。”
    薛凌勾了勾嘴角,跟着慧安事态一路往里,直至一偏僻竹林,里头茅屋数间,慧安道:“施主今晚歇于此处,内有法衣经文各许,施主自便即可”。说罢双手合十转身要走。
    薛凌扯住人道:“我明日.......”
    “万物皆有缘法,施主何必心焦”。慧安师太不疾不徐打断薛凌。一指那几间茅屋道:“施主去吧。”
    薛凌看了几眼那破屋子,再未管这老太,滑了半个剑尖出来随便选了间门推开。里头空空荡荡,一竹床带薄被一席,一竹椅,上有白色僧衣数套合两本经文摆着,仅此而已。
    薛凌上前两步,挑了件袍子扔床上,暗忱这破地方以后不定还得来许多次,真是令人生厌。稍许片刻,有尼姑送了两竹筒清水来,这半个下午就再没见过别人。
    她翻来覆去的坐不住,思忱良久出了门,一边记着路一边漫无目的的溜达,想着若能绕到老李头坟前,在他面前念两句经,总比对着一堆泥塑石雕的假菩萨念有用。
    然京中第一寺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来回几趟还在竹林打转,这想法也只能作罢。天色晚些时回了茅屋,果真晚饭只有两样清粥小菜,将就着用了歇的早。
    隐佛寺的钟声半个时辰一敲,白日黑夜不论,初听得烦躁,后头困意上来她也朦胧睡了过去,袖里剑却一直未撒手。
    霍云旸的信拓抄之后,印本薛凌也没全部拿上,仅带了其中约莫一封家书的内容。想着此次什么情况全然不在自己掌控内,若是有个好歹,就说给霍云婉带了封绝笔信。帝后情深,闹一闹,带封家书这种小事该不至于丧命。
    凌晨五更未到,便有尼姑来叫薛凌,说是慧安师太在等。薛凌翻身坐起,看了一眼那尼姑身上白色,跟着取了竹椅上法衣换了才出门。
    到达时,慧安师太跪坐在蒲团上,数了好一会念珠才睁开双眼,起身对着薛凌行礼道:“施主请。”
    说罢先一步衣袍带风的走在了前头,薛凌立即跟在上头。三拐两拐的不知到了隐佛寺哪个偏门处,已聚集了好些僧人尼姑,人皆白衣赤足,双手合于念珠之内。
    薛凌正诧异,慧安事态拿柳枝往她身上洒了些水,吟唱一般冲着前头喊:“无量众生”。那些赤足僧人便就此前行。
    薛凌看的愣神,慧安师太却一把捏住她手腕,坚定道:“施主,恶为大忌,施主身有不敬,不得前往极乐大乘。”
    薛凌动了动嘴唇,看人走的差不多,将袖里匕首取出来,直接递给了慧安。她耐心不佳,就想看这老太婆玩什么花样。
    慧安面不改色,双手接过薛凌短剑,转身置于一尼姑手里,回过面来抽了薛凌发冠,使其披发覆面,一甩柳枝道:“走吧。”
    薛凌摸了摸腰间的信,跟着僧人队伍往外走。这一走就到了宫偏门。可能是孙婆婆说的众生平等,不敢使马。她倒不觉得累,只觉这些花样可笑的紧。
    太监开了宫门,这一堆人又浩浩荡荡往长春宫而去。直看到霍云婉也散发素衣跪在菩萨前双手合十,薛凌长舒一口气,暗想总算走到了头。
    她进门之时,其实只瞧得霍云婉一个消瘦背影。许是长春宫里带法修行的也没第二个,反正薛凌一眼就认定那是霍云婉。
    这大殿似乎改建过,或者原来就是一佛室,只是她不曾来过。众僧人进入之后极熟练的找地跪下,薛凌有样学样拿了个蒲团。
    片刻那跪在的女子回头,起身对中僧人合十叩首。慧安师太上前念经洒水一起喝成,又道:“娘娘请”,待霍云婉走出殿外,慧安师太到僧人群里拿柳枝点了几位尼姑道:“你你你你你,来吧。”
    薛凌理所当然在其中,约莫七八个尼姑跟着一路随霍云婉回了房。每经过一个门口,便有俩尼姑停下,就地打坐,到了最里屋,便只剩薛凌与慧安师太两人还跟着。
    霍云婉一改先前素净,眉眼飞扬的倚上了软塌,对着慧安一挥手,仍是往日的娇艳皇后样。慧安对着薛凌颔首,轻道:“施主请”,而后退出了房门。
    人还没走出去,霍云婉立即道:“虚礼免了免了,怎地这般久才回来,何事耽搁”。语有质问之意,许是认为薛凌得手之后故意拖延。
    薛凌尚未完全放心,左右打量,霍云婉浑不在意道:“且自在些,霍家都死绝了,他何必在我这上心。随便找个借口将我送进庙里去就是,犯不着日日盯着。”
    薛凌收了目光,上前跟着坐下,问的却是:“你一切安好么。”
    霍云婉显未料到薛凌开口是这个,愣了稍许才道:“如何不好?我再好不过。你千辛万苦进来,莫不是要与我叙旧?”
    薛凌并不太会表达善意,可她瞧着霍云婉如今模样,是真心不忍。就像霍云婉自个说的,魏塱大可找个破庙将人送过去,自生自灭,或者一刀了结了,那都算有些情分在,偏偏他要将霍云婉生不如死的困在这。而霍云婉,不惜将自己困在这。
    这个人,和自己同病相怜。她不忍的,未必就是霍云婉,或许是自身。
    薛凌轻微叹了些气,伸出手道:“霍云旸心智过人,我得手的困难,受了重伤。事后宁城又起战事,耽误了许久,并非故意不回。”
    霍云婉认真瞧了几眼薛凌手心伤疤,抬头挑眉笑过算是认了薛凌这说法。自家哥哥文韬武略,虽有那枚扳指带着,能得手也算本事,料来薛凌没骗自个儿。她短暂沉默后,忽而脸上华光大盛,满目期待道:“如何,他后悔了没?”
    “他有没有说他后悔,他有没有后悔过?”
    不等薛凌张口,霍云婉整个人凑上来,指甲在桌上滑的吱吖一声,逼迫一般问薛凌:“他究竟有没有后悔过?”
    薛凌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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