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的是声姐姐,但眼前姑娘明媚模样不过十五六,应是比自个儿还小些。薛凌抿了一下嘴角,复又接着往回走。
    她在陈王府呆了好些时候,哪怕就是苏府,也少有下人称呼主家为“她”,刚刚这丫鬟措辞有所反常,还只说是永乐公主成了个傻子,底下人便也多有欺瞒。
    这境况,不知都是谁瞒谁。
    这个梁国,烂透了。
    她终没让那丫鬟送到江府,连哄带吓,只说自己回去会好生交代,哪有让一个下人去知会国公的道理,到时候姐姐被落了脸面,没准自个儿也丢了命去,反倒砸了事。
    若真是永乐公主身边养出来的人,断不能被个江闳的名头吓了去。可惜,这都不知是黄承宣上哪买回来的呆子,一听得王公贵族规矩森严,只反过来叫薛凌姐姐,千恩万谢的打道儿回了府。
    薛凌想想齐世言打算毒死自己的那一晚,齐清猗分明是说过,永乐公主伙同几个婆子给她灌的药。对比今天一瞧,人多半不是永乐公主的亲信。就算是,如今估计也去过下半辈子富贵了。
    但黄承宣并没找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盯着永乐公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能说此人太过谨慎。宁可一批又一批的杀人灭口,也不愿意让宫里或者黄家确认永乐公主未失忆。
    跳出院墙,薛凌仍心有惮意,前几次来还是对黄承宣太过轻心。不过也没办法,在江府夜话之前,她对谁也没太过上心,所以黄承宣并不算个例外。
    京中黄家啊,会不会正面撞上?就像霍家那样?
    她往回走,顺手在街边买了些点心。只说是熬过下午,晚间去了霍云婉处,必然要塞一肚子,倒用不着愁吃什么。若是信来了,不用去。那更好,明儿才去江府,一晚清闲不如去临江仙吹个风。说起来,从当日去了胡地到现在,都没去过。
    薛宅仍是大门紧闭,她滑了平意想挑开门栓,刚要动作,记起府里还有个见不得光的,莫名又收了手。四周瞥了一圈,没见着人影,才退到一边翻了墙。
    跳到里头,申屠易就明晃晃的坐在院里,面前摊了竹篾簸箕,里头摊着两个分不清什么玩意儿的饼状物体,已然在烈日下有徐徐生烟之势。
    薛凌气不打一处来,她刚跳的时候,就在想。以前自以为是个过街老鼠的时候,行事也没这般小心翼翼。现在已然知道压根没人认识自己了,还要因为这些蠢货束手束脚。
    这也就算了,竟然一进来就看见这蠢货,既然在院子里蹲着,大白天的锁门做什么。她盯了两眼,侧着走了几步,想绕开。不料申屠易叫住她道:“薛凌,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薛凌回头道:“你要留在这就留,要死要活都随便,能不能不要见我一次叫我一次...我.....”,她瞧着申屠易那只仍然垂着的手,本是想问我刨了你家祖坟吗?却生生改了口道:“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他日再要论个死活,也他日再说好吧。”
    申屠易不知是坐了多久,做的肢体都有些麻木,笑容生硬的很,薛凌不知这么多事后这蠢货为什么还笑的出来,见他不说话,扬了扬手上纸包,整个丢了过去,道:“你喜欢,都拿去。”
    许是薛凌出手大方,那摊贩打包的分外扎实,上头捆绳估计都多绕了好几圈。这一摔下来,只听到里头淅淅索索响,却没散开来。薛凌丢的准,就落在申屠易身侧。
    他几乎毫不迟疑,就拿了起来。右手托着底,左手手指灵动的去拆,一边道:“向来人人自谦,阳关道都是让人走,独木桥留给自己。”
    “第一次见,自己占了阳关道,要别人过桥的。”
    点心包挡着手,薛凌怎么也瞧不见那只右手是个什么模样,头上动作虽轻微,却是左右侧了好了几个来回,终是有所泄气。道:“你们要住便住,很快你就不会被通缉了。到时候再滚.....走吧。”
    申屠易已然将纸包拆开,将里头点心捞起一块,吃的颇急,呛了几声才道:“你去捡些药材回来吧,顺便叫人送些炭火米粮”,他反手指着屋里道:“她身子弱,要养些日子。”
    薛凌火气又起,道:“她自个儿怎么不去。”
    申屠易吃着没停,并不高声反驳,只含糊着嘴道:“那种刀口,一被人发现,多不过半刻,官府人就来了。你看她那样子,能撑得住扛点啥回来么。”
    薛凌想踹个什么东西,偏脚前空无一物,便回身踢了一脚门。她没人伺候已经是老大的难处了,如今还要倒过来伺候别人。憋着气走到门口,申屠易又叫喊着交代:“千万别明说养伤,就说家里要死人了,买些养气的回来。”
    薛凌卸了门栓出门,采买东西到快的很。只说是家里要来远亲投奔,提前备着物事。银子洒出去,多的是劳力帮着一并儿送到院门口。她留了个心眼,先进了瞧着申屠易已不在院里,才叫人一并送到厨房处堆着。
    人走光了,申屠易仍没出来。薛凌看着房门想叫,却终只是扣了几声。里头是含焉有气无力喊来了来了,而后薛凌自己回了房,再没管这两人如何。
    只是双方已经默契的达成一致,以后,就得这么处着了。
    薛凌趴床板上,烦躁于刚刚忘了买些床间被褥塞下面。她看不透世事,连自己都看不清。将这俩蠢货留着做什么呢?除了添乱一无是处。而且.......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手尾指......片刻后,将胸口那个荷包郑重其事的挂到了床头去。
    下午困乏,桌前百家姓新描了一摞,垫着居然也睡的安稳。迷糊间听见谁在喊,薛凌一个醒神,恐是有信来,开了门,却是含焉遥遥欲倒的站那,见了她,讨好着喊:“薛姑娘,屠大哥炖了汤,你过来一起吧,你们有误会....”
    薛凌看了一眼天时,还得等会再出发。她盯了半晌,认命一般去了偏屋。其实今儿买了啥,她也不知道,只喊老板各配个三五十斤一并送了,又找了屠户处,死的活的鸡鸭鹅各提了些扔院里。
    桌上杯碗无论与她呆过的哪家比,都差的远,里头油盐酱醋黑乎乎一团,看着就没什么胃口,她不想坐过去,含焉却伸手来拉,喊着屠大哥,实在欢喜的很。
    薛凌记起早间一推,不敢大力,极不耐烦的跟了过去。申屠易先盛了汤往含焉面前放着,口气心疼的很:“你就不该起来走动。”
    像苏远蘅哄翠羽楼的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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