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猗捏着手里黄铜的钥匙,呆滞了片刻,周身全是冷汗。狐疑的望了一眼头顶,日头还是明晃晃的没错,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透,何以本该是三伏酷热的天儿,这周遭四面八方都是凉意,倒省了夏日消暑的银子。
    房里头齐清霏还在“大姐姐大姐姐”的嘟囔着些什么。但齐清猗脑子晕沉沉的,着实没听清讲了啥。就觉着似乎语气也没那么决绝,便由着自己的腿拉扯着身子摇摇晃晃的想回房。
    后头有婆子惊恐的喊:“扶着些夫人”。而后便是眼前一黑。再醒来,一屋子丫鬟齐齐扑到床前,对外喊“夫人醒了”。
    有大夫进来隔着帘子问话,齐清猗看了看案上烛火,不知自己是躺了多久。醒来还水米未进,却不知为何人反倒神清气爽。此刻也懒得去顾忌什么男女防不防的,叫丫鬟扶着起了身,柔了嗓子对大夫道:“老毛病了不要紧,劳烦大夫走这一趟”。又叫底下人赏些银钱把人给送了出去,说自己想一个人坐一会。
    如此呆坐了片刻,看着桌上茶水还温,有心想喝两口,端起来凑到嘴边,药味先直直冲入鼻子。多看了两眼,这才瞧见桌上还暖着碗煎好的药,突而躁郁横生,瞬间想站起来把桌上物件砸个干净。
    然而她牢记着幼时所学,淑静自持,娴雅端庄,一时实难丢下这些重重枷锁,只手上力道愈来愈大,捏着那只茶碗,手背青筋悉数暴起。若单看那一只手,任谁也瞧不出半点主人原是个美貌妇人。
    乳母到底亲近些,焦急的凑上来喊“小姐心疼些自己身子罢”,又道:“五小姐没用晚膳,说一定要小姐你去看看。”
    许是刚刚情绪还没下去,一听说清霏没吃饭,她烦闷更甚。
    “三五日不吃也饿不死”。
    这话并未说出口,才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她便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齐清霏和齐清雨原是双生女,同一天落地,本不存在谁更年幼的说法。偏偏齐清霏晚出生那么片刻,就顶着个名头来。且不知为何,她的性格与清雨截然不同。
    待年岁稍稍大些,这个差异越发明显。不仅与清雨不像,与齐府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像。要不是一张和齐清雨一模一样的脸,说不是齐家女,估计也有人信。照理说,齐府该多有不喜才对。然清霏年幼的时候,定远侯身子骨还十分硬朗,对这个外孙女喜欢的如同眼珠子。
    只说是世间再也没有清霏这般像自己的人了,便是他唯一的女儿齐夫人,那也是差远了。有了定远侯如此护着,齐世言又是个孝字当先的人,反而养的齐清霏比其他几个小姐都要恣意一些。
    幸而她终是占了个最小的好处,其他几个姐姐也就宠爱多些,少有什么不平的心思。这其中又尤其是齐清猗这个长姐,未出嫁前,真真是当了半个母亲带着清霏,同时还没齐夫人那样诸多规矩。几个姐姐当中,原是她二人情谊最深。
    这三年陈王府与齐府往来寥寥,二人虽不如幼时亲热,但情分并未减半分,齐清猗从来都是仍旧当清霏五六岁光景,就算吓唬,也是柔柔的。可她清楚的知道,刚刚脑子里那个念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就是想恶毒的说:“三五日不吃也饿不死”,甚至还想在后头加一句“要寻死也由得她。”
    “还是把药喝了吧”,乳母不知齐清猗在想些什么,只瞧着她愣神,便去端了药碗试探着问。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戏本里都没这么唱的。入宫当日的盛景还在眼前,转而就坐在这风僝雨僽。
    “不用了,我去瞧瞧清霏。”齐清猗推了推碗,强打精神,想装出些气势汹汹的样子。此事断不能让步,只要困住清霏不让她出门,待到苏凔尘埃落定,再放出来。
    不管那些人最后是要死还是要活,反正到时候清霏一个小姑娘难有回天之力。再着人送回故居娘亲那里去,山水光阴,迟早能断了一个人的念想。
    齐清猗打定主意,便一边推门而入,一边让乳母再去拿些饭食过来,只想着先好言哄哄。若苏凔当真是朝中霍相参的折子,那这事儿没几日便能有个结局了。
    屋里头齐清霏倒是比日间冷静了稍许,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见齐清猗进来,仍是娇声娇气的喊:“大姐姐。”
    见齐清霏神色如常,齐清猗稍放心了些。若里头真是个悬梁割腕的场景,她要应付也实在不易。
    “怎的不吃东西,饿坏了我可怎么跟娘亲交代”。齐清猗也走到床头坐下,拉着齐清霏手柔声道,唯恐自己的声音与以往有什么不一样,让旁人听出她脑子真里这会想的是:没吃也不见得有个两样,看来三五日的确是饿不死的。
    齐清霏瘪了瘪嘴唇,似是要哭,终也未哭,也未像往常一样扑到齐清猗怀里撒娇。只语带哽咽道:“大姐姐,你既然不愿意去找三姐姐,那便不去了。你带我进宫找皇帝吧,我有证据的,我有证据证明苏哥哥是冤枉的。”
    乳母去拿饭食还没回来,这京中唯一的一点支撑也不在眼前,齐清猗颓然欲倒,手扶在床沿上,指甲都快能扎进那上好的黄花梨。她被这些真真假假的事绕的晕头转向,只能近乎绝望的问:“你有什么证据?”
    “信,宋伯伯的信,宋伯伯的信曾经说过无忧公主,苏哥哥跟我讲过的…….”
    齐清猗只听了个开头,神思就飞到了天外。
    她知道薛凌从未打算过要为薛宋翻案,反而一门心思是要手刃魏塱,那些天在陈王府的表现,这个念头不似作假。何况,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冤案,而是彻头彻尾的一场局,设局之人就是魏塱。苏凔既然是薛凌的人,怎么可能图的是为薛宋洗冤,又把证据告诉清霏?
    “大姐姐,你带我去吧,你是陈王妃,可以主动求取进宫拜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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