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沉寂而苍凉的龙骨山脉,难得热闹起来,七大部族的族长和长老齐至,称得上是风云际会,十方俱震,排场极大。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眼神中更是写满不解。
    此前,他们收到消息,言称新任圣君,居然要准备突破,但大家都知道,魔族的帝劫,是一条禁忌的路,前方铺满无尽的尸骨,破败而阴暗。
    这可是一条绝路啊!
    如果强上的话,十有八九会形神俱灭!
    结果,楚云还是要去硬闯?众人万分不解!
    他是想让两位圣女守寡吗!
    “咻咻咻!”
    一道道划空神光,掠过龙骨山脉,落在附近的山头上,这里能够飞行的区域并不多,所以诸人几乎都聚集在一起,目光遥望向阴森的龙骨崖底。
    此时,袁孟德、祝炎山、轩辕洪等族长,已经早早驾临,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眉头蹙起,显然是十分紧张,连汗水都冒了出来。
    毕竟楚云对于他们而言,除了身份高贵之外,还有护族之恩。
    众人都不想见到他陨落!
    “老袁,老邹……圣君突破一事,你们推演过结果了吗?”祝炎山问道,话音有些发哑。
    向来不信风水学说的他,今日居然破天荒问起这些事。
    袁孟德和邹文道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底里的忧愁和悲苦。
    旋即,袁孟德率先开口,沉声道:“昨日,我特意斋戒沐浴,动用堪舆祖器,联合各大长老,替圣君大人进行大命运的前程卜算,结果……连续一百次推算,都是死卦……”
    邹文道也摇了摇头,叹道:“老夫也一样,我和众多长老,连续夜观星象三天,尝试通过各种不同的演绎和方法,推演圣君大人的命途,但,属于大人的星相,竟然都是天煞之劫,这可是万劫不复的意思……这……”
    邹文道说不下去了,周围的长老、统领闻言,也听得哀叹连连。
    “你们的意思,是指圣君大人他死定了?!”祝炎山急躁起来,连忙道:“袁家和邹家,不是精通命运之道的吗?赶紧想一个化解死劫的办法出来啊!”
    “没……没办法啊……”邹文道的头摇个不停。
    “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只要圣君大人……不突破,就能安然无恙了。”袁孟德也低声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旁边,金元炜瞪眼。
    袁孟德叹了口气,道:“事实确是如此啊!其实,老夫已经劝谏过圣君,甚至启禀过主母了,但意见都被直接打回,看来圣君大人,是铁了心要闯死劫,任谁劝说都没有用!”
    此话一出,没有出声的乌琪、左丘芳和轩辕洪,以及众多长老,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楚云,会突然找死!
    但事已至此,诸人也只好默默祈祷,为他求个平安,目光纷纷聚焦向朦胧的龙骨崖。
    与此同时,龙骨崖底。
    正值夜晚,景物几乎不可见。
    当乌云遮拢月霞,崖底伸手不见五指,但茫茫四野,却顿时有点点幽光亮起,那是种在一具具龙骨上的幽火,名为骸生火。
    相传骸生之火,只会出现在冤死生灵的骨骸上,聚集无穷无尽的怨念、悲屈和仇恨,这是负面能量具现化的产物,古老而神秘。
    “……”楚云沉默,目光扫过,只见骸生之火,漫山遍野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道路被照亮了。
    阴风怒号,呜呜震耳,四周荒骨遍地,堆积成山,这是恢弘而惨烈的一幕,让人深感震撼。
    一道少年人影,就好像一粒渺小沙尘,漂泊在骨海之间,见证着岁月沉浮,经历着万古沧桑,沾染着败血战火,他独自上路。
    “喀嚓!”
    突然间,楚云踩碎了东西,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副破碎的龙骨,纤细而软弱,大概只有小孩的骨量,与那些庞大骨骸,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云一阵心酸,这条“小龙”,生前能有多大?可能连十岁都不到。
    结果,它就这么被诅咒雷劫劈死了,剩下的骨骸,轻轻一碰就碎,太脆弱了。
    楚云心情沉重,这些骨骸,会是自己的下场吗?
    据夜千影所说,虽然龙骨崖底的怨念非常重,这里埋葬着被诅咒而死的夜龙一族,但对于楚云而言,这些执念,反而是推进他突破的有利因果。
    所以此地,就是最佳的突破地点。
    “咻……”
    楚云正想前进,但一枚小光点,居然悄悄跟了上来,就好像闻到同类的气息,然后围绕着楚云缓缓转动,那是小龙骨的骸生之火。
    小光点好奇,怯生生地碰了楚云一下,很轻很轻。
    随后,它可能察觉到楚云也是夜龙一族,忽然附在他的身上,不愿意离去了,它太孤独了。
    只不过,骸生之火很脆弱,只能留在骨骸中,一旦离开骨骸,就宛若无根浮萍,很快就会熄灭,所以楚云还没走几步,它就黯淡起来,渐渐随风消逝。
    “……”楚云注意到了,将小小的骸生火托在手中,想把它种回骸骨里。
    但,小火团不愿意离去,火苗随风摇摆,就好像在摇头一样,楚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它在自己的温暖掌心之中,慢慢烟消云散。
    楚云回头再看,发现小龙骨支离破碎,化为尘埃,最后消失不见了。
    “六岁……”捡到一丝记忆碎片,楚云不由得有些心酸,拳头不知不觉紧握起来,噼里啪啦作响,眼神几乎要迸出火。
    因为有《创世法典》的存在,夜龙一族遭到罪血诅咒,受尽煎熬和折磨,连孩子都不能幸免。
    明明没有犯错,就这么死了。
    天,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这,就是天罪。
    《创世法典》,似乎是与神若宫有关。
    想到这里,楚云眼神一凝,一种仇恨和痛恨,自心窝里面汹涌而出。
    “是成是败,就看今天了!”深吸一口气,他喃喃自语,在那一副副大小龙骨中间穿行,周围苍凉而阴森,到处都是枯败的气息。
    偶然间,磷火幽幽,鬼气弥漫,仿佛能听到怨龙的哀号和惨嚎,真正的鬼哭神嚎,非常慑人。
    特别是经过一些巨型龙骨的时候,楚云抬头看去,只见骨骸大气而磅礴,光是龙头就遮天蔽日,那两只空洞的眼眶之中,还种着两点骸生之火。
    “吼……”
    阴风激荡,死龙怒啸,宛如号角声响,雷音震耳,奏响一首悲凉的灭世之曲。
    再回首,雾霭重重,崖边已经看不见了,站在那里的叶心瑶、叶妃璇、月舞还有两只小宠物,自然也是踪影难寻,楚云顿了一顿,继续上路。
    这一晚,他是跟一家人好好告别之后,才进入龙骨墓冢。
    只不过,由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夜胧霜出现。
    “就这样吧。”楚云叹息,朝着龙骨墓冢的深处走去,那里是怨气堆积得最深沉的地方,能够提高突破的成功机会。
    虽然作用微乎其微,但总好过无效。
    再过片刻,楚云到了,只见一具具龙骨陈列在前,围绕着一座古老的祭台,地面上刻有神秘的龙纹,纵横交错,呈现血的颜色,宛如成群电蛇一样。
    可以见到,所有的血龙之纹,最终都指向中央的祭台,让祭台发出朦胧的光,血气缭绕,龙气蒸腾,蕴含着玄奥的异力。
    “祭台,为何会是这样子?”楚云一怔。
    多少年以来,龙骨墓冢已经破败,按理来说,祭台也应该早就荒废才对。
    但现在,整个祭台居然生机勃勃,充满大道律动,就好像在重现昔日的华光。
    有人来过吗?楚云这么想。
    很快,这个答案便揭晓。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绝代身影,从祭台附近出现了,楚云定睛看去,发现那是夜胧霜,他心中一动,刚想要说些什么,却陡然间瞳孔一缩。
    “南斗圣使……你!”楚云不知该如何启齿。
    他怔怔地见到,此时的夜胧霜,居然面无血色,嘴唇苍白,身体也干瘦得吓人,头发亦不再是剔透的银色,而是……变成了惨白之色。
    楚云猛然醒悟,惊异道:“南斗……这个祭台,是你用夜龙真血激活的?!”
    “少废话。”夜胧霜淡淡开口,声音却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她有些涣散的目光看向楚云,道:“你……好好准备……坐在龙骨祭台上,对突破……有……益。”
    话音刚落,夜胧霜就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连站也站不稳,正要往前扑倒。
    楚云心中一酸,连忙飞奔过去,伸手扶住她,咬牙道:“南斗圣使……你……你这又何苦!夜龙真血,是夜龙一族赖以生存的根基,只是激活祭台而已,你不必如此拼命的!”
    直到此时,楚云自然知道,夜胧霜消失的这一段时间,是在摆弄祭台,以求提高他的突破机会。
    当然,代价是她的真血。
    而看其模样,为提高祭台之力,显然耗损过多真血,道基受损,寿元大减,活不过多少年了!
    楚云有一种苦涩的感觉,没想到夜胧霜失踪那么久,原来只是为了他着想……
    “我没事。”缓缓撑起身子,夜胧霜勉强开口道:“你……自己小心,这是一条绝路,前方凶险万分,我只能送你到此处,千万……不要白费我的心血……”
    “不会白费……不会白费的!我一定……一定会突破成功!我答应你!”强忍着眼睛里的湿润,楚云手掌颤抖,慢慢扶起夜胧霜。
    最后,他忍不住了,一句亲切的称呼,顿时冲口而出。
    “娘亲……”
    这两个字一出,夜胧霜紫眸微眯,那冰冷无情的眸子中,瞬间露出一丝柔色,浑身也颤了一颤,她能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暖,流淌过心间。
    随后,她望向侧边的楚云,伸出一只苍白玉手,攀上他的脸庞,依依不舍地抚摸了一下。
    “去吧……我的孩儿……”
    轻轻的叫唤,如流水一样,随着一阵阵冷风,潜入周围的龙音之中。
    母子之间曾经的坚冰,在这生死之刻,被击碎了。
    随后,楚云深深地看了夜胧霜一眼,旋即便是眼神一凝,毅然决然地踏上祭台,再然后,就在那无数道紧张视线的目送之下,盘膝而坐,开始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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