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乌图要联络三别抄残部攻击高丽王宫,斩杀蒙古公主,颜铎勃然大怒,“竖子!在家做的好大事!”
    乌图顿时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如此大事,竟不报我,擅惹滔天巨祸!尔等欺我老矣?”
    乌图以头触地,连道不敢。
    颜铎喝问道:“就凭散居高丽的几千族人,没有甲械,没有钱粮,连饭都吃不饱,还起什么事?不过送死而已!就算杀了蒙古公主又如何?又连累多少女真人给她陪葬?”
    乌图辩解道:“启禀郎主,甲械钱粮也并不是没有着落。三别抄残部愿提供铁甲一百副,弓箭五百副,长矛五百杆,外加麦子三百石,钱两千贯。对方承诺,只要我们愿出八百精壮,就先将钱粮交付。”
    颜铎冷笑:“如此看来,你自是允了替他们打头阵。”
    乌图道:“未允。未得郎主之命,我等安敢擅专。不过,要想拿到甲械钱粮,势必要打头阵。那些高丽义军,打仗本事也太稀松,没有我女真人率先攻坚,他们便再多几倍人马,也攻不下王京。”
    颜铎摇头:“乌图,你和都烈让老夫甚是失望,空有血勇,却全无谋略,竟无一人做得大事。就说此事,尔等被三别抄利用,如此浅显的计策,尔等却全无发现。”
    乌图一震,迷惑不解道:“郎主,这……”在他看来,既拿三别抄义军的兵器钱粮,打头阵也是该当的,为何是被利用?
    颜铎苦笑道:“三别抄绝不敢真正反抗蒙古,更别说斩杀贵为蒙古公主的高丽王妃了。真惹怒了元廷,不但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高丽国被灭。他们又不是傻子,焉能做出如此蠢事?”
    乌图脸色变了,但还是不太明白,“乌图愚钝,还请郎主明示。”
    颜铎冷声道:“他们应是反寇为官,以图招安之计。三别抄本就是高丽官军,现在成了反贼,躲躲藏藏,眼看蒙古势大难敌,自然想重投官军。可他们屡次反元,高丽王怕元廷怪罪,必不敢轻易接纳。即便接纳,封赏也不丰厚。可只要他们为蒙古人立下战功,高丽王就可大胆招安,封赏必厚。”
    颜铎说到这里,乌图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之前还奇怪为何三别抄如此大方,原来是打着反元的名义在战场上捅女真人一刀,好用军功换取招安的筹码。
    到时八百女真人在前面攻城,他们突然在背后以三千兵力反戈一击,就成了剿灭“贼军”的有功之臣。
    端的好算计!
    “可恶!这些怯懦的高丽人竟如此狡诈!”乌图狠狠骂道。
    颜铎道:“高丽人向来墙头草,尽多见风使舵的狡诈之徒。本来元廷虽然屠戮女真人甚重,但终究没有杀绝,毕竟留了一点活路。可若此事一出,女真人在高丽再无容身之地。”
    “那就拒绝三别抄,说女真人如今只想安心求活,饭且吃不饱,还反什么元。要反他们自己反。”乌图很不甘心的说道。
    颜铎摇头道:“不。如今族人食不果腹,三百石粮食就是命,为何不要?三别抄之前抢了不少军资,损失点钱粮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你答应他们的条件,就说要让族人吃饱饭养好力气才能上阵厮杀,需要先拿钱粮。等拿了钱粮不出兵,一直推诿拖延,他们又能如何?横竖我们在高丽的族人是散居各地,他们想报复也难。”
    乌图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要是有了这批钱粮,族人们就可以吃几天饱饭了。”
    颜铎叹道:“可惜你们有勇无谋,老夫死后,这些族人不知托付给何人。”
    …………
    颜铎妻弟遗留的荒废小院,是在摩东寨,也正是被海盗灭门的朴家所在的村寨,靠近海边的位置。李洛等人进入摩东寨的时候,看见很多高丽百姓冒着大雪在围观什么。
    “他们是在看围观朴家的大宅。”都烈说道。
    李洛等三人过去,看到朴家大宅所在是一边焦黑的断壁残垣,但认可看出火灾前是座宽阔气派的大院,可惜尽成焦土。
    朴家满门的尸体已经拉走,但很多血迹还能发现,连大雪也不能完全遮掩。
    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穿着破旧简陋的高丽服装,在残雪覆盖的断壁残垣里翻找些什么。
    李洛能大致听懂他们的高丽语,和后世的韩语相差并不大,差不多可以交流。
    “他们这是在破坏犯罪现场。”崔秀宁低低的对李洛说道。
    破坏犯罪现场?李洛一笑。这话在这当口也只有崔秀宁才说得出来。其实都是贫穷惹的祸,这些百姓明显是在“淘宝”,看看能不能找到海盗没有带走的财物。
    果然,一个撅着屁股的高丽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刨出一个破罐子,黄澄澄的铜钱哗啦啦的,罐子里还有草扎的蝈蝈,小泥人儿。
    “小全子,你发财啦思密达!”一个高丽男子红着眼睛喊道,“都是当十的好铜钱啊!”
    “小全子,你找到的估计是朴家小孙子的压岁钱!小鬼的钱不能拿啊!”
    “兄弟,快有一贯钱了吧,请我喝杯酒吧思密达!”
    正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小全子吸引时,突然一个女子“哎呀”一声,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我找到半缸豆子。”
    什么?众人一起羡慕的看过去。就连都烈,眼睛也有点发直。
    粮食啊!现在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金贵?这半缸豆子定是海盗来不及找到的,便宜了张家娘子。
    张家娘子紧紧护着那口缸,像是护着自己的小崽子,惊喜而又羞涩的喊道:“当家的!你快过来思密达……”
    现在粮食昂贵,这半缸豆子最少七八十斤,两贯钱都别想买到,她是走了什么运?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百姓更是在朴家的遗址里疯狂刨起来。
    崔秀宁哼了一声,不悦的摇摇头。作为一个警察,她实在看不惯这些百姓的做派。
    李洛道:“他们是缺吃的。我们现在也缺吃的,到时未必比他们强。”
    崔秀宁把头扭过去,明显懒得和李洛说话。
    都烈有点不舍的带着两人离开人群,一路看到了五六十户人家,这些人家虽然都带着小院,但绝大部分是一副低矮简陋的寒酸样,只有两三户看着相对殷实些。脚下的路边,时不时就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粪池子,附近是零零散散的农田。一些无精打采的村民看到三人,都好奇的笼着袖子驻足打量,用下巴指指点点。
    这就是七百多年前的韩国啊。
    “摩东寨有上百户人家,你们的院落在最北边。”都烈说道。
    一个村学究模样的高丽老者看到都烈,主动打招呼道:“都烈,贵干也?”他说的是汉语,但这汉语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都烈忍着笑,敷衍道:“贵干贵干。见过林老。”
    崔秀宁忍不住扑哧一笑,顿时惹得那林老侧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都烈赶紧替崔秀宁拱手赔罪:“林老,得罪得罪。”说罢不敢再纠缠,快步带着两人往前走。
    身后传来林老不满的言语,却是换了高丽话:“女真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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