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呜呜的号角声响彻群山,金兵大营之中开始喧嚣起来。经过一夜的休整,攻封龙山大营的战斗即将打响。
    出征之前,对于进山作战金兵们还是心中打鼓的,毕竟在地形复杂的地方跟忠义军作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特别是在西山被阻击之后,军中普遍对这次进山作战的决定不抱希望了。小小的西山山梁都被几百人阻击了两天,连死带逃的数千人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但是在经过五马山关隘之战后,金军上下又重拾信心,而且可以说是信心爆棚。不伤一兵一卒便拿下五马山关隘,匪首还死在阵前,这简直是绝无仅有的胜利。在历来和八字军的作战中,还没有那一支金兵有过这么辉煌的战绩,这足以自傲。
    所以,五马山之战后,金军上下士气高涨,军中普遍又存在一种乐观的想法,便是这场战斗很快便会以大胜而告终。不但能活着回去,而且或许还能升官发财得到褒奖。因此,当号角声吹起,金军士兵们不但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和恐惧,第一次在战前有一种想要赶紧参加战斗的欲望。
    萧怀忠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策马站在山坡上,身旁除了众将,还多了一个人。那是昨夜从燕京赶来的完颜德康,金国皇族的一名郡王。他受完颜亮之托前来宣布嘉奖圣旨的。上一次西山战斗之后,萧怀忠以萧正德的名义写了捷报上奏朝廷。完颜亮得知之后甚是高兴,虽只是小胜利,但为了鼓舞士气,也派了完颜德康前来宣旨嘉奖。
    细皮嫩肉的完颜德康路上走的慢,本来前几天便该到的,但他来的晚了,完美的错过了金军大破五马山关隘的战斗。这让萧怀忠心中颇为遗憾。但这不影响他此刻向完颜德康进行夸耀。
    “王爷,看到那具从山坡上抬下去的尸首没?那便是匪首张敌万的尸体。前两日五马山之战中,本帅大军毙敌八千,击杀匪首张敌万,战果辉煌。本帅还没来及向朝廷报捷,王爷来了正好,这次端了八字军老窝之后,一并向朝廷奏捷。”萧怀忠指着一群士兵抬着走下山坡的尸首微笑道。
    完颜德康哈哈笑道:“萧元帅领军有方,剿匪有成,可喜可贺啊。五马山之战,本王虽然没亲眼目睹,但也听了将领说了情形,确实令人赞叹。这一切都是萧元帅的功劳,本王之后自然会如实奏报,皇上定龙颜大悦。”
    完颜德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冷笑:你这个老贼,把老子当傻子么?忠义军总共才多少人?上一回你说歼敌上千,这一次你说毙敌八千,加起来都快上万了。那忠义八字军现在总共不过几千人,你倒是浮夸的厉害。邀功你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不过,虚报军功这种事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作为完颜德康而言,他也不必去得罪萧怀忠这个眼下的大红人。官场潜规则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顶牛抬扛戳破谎言,换来的便是不知什么时候的不合作和报复。在金国朝廷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为了什么而死。往往原因便是你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人。
    “元帅,那匪首死了,你们抬着他的尸首跟着兵马做什么?”完颜德康看到了那些士兵正将那匪首张敌万尸体抬着往下方的山涧旁的坡道上行去,不解的问道。
    “王爷,很快你便知道了。传令,擂鼓吹号,兵马按照布置布阵,准备发动进攻。”萧怀忠大声道。
    第二轮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战鼓咚咚咚敲响。军中擂鼓三通便是要发动进攻的信号。随着鼓声隆隆,金兵兵马迅速布阵,各种攻城器械也迅速往位置上拉。弓箭手,弩车,旋风炮也都被马拉人推着往山坡下靠近山涧边缘的大片空地上推去。
    那一队抬着张敌万尸体的士兵来到了索桥对岸,他们竖起了一根长杆,只有用绳索套住张敌万尸首的脖子,用力拉扯绳索,将张敌万的尸体高高悬挂在长杆顶端。不但如此,他们还晃动长杆,让张敌万的尸体在长杆顶端摇晃吸引对面的注意力,下边的人还起着哄大声哄笑着。
    这便是萧怀忠将张敌万的尸体带到这里的用意。他认为,张敌万死后,忠义军上下已然群龙无首,定然张惶恐惧。他要在这种情绪上再加一把料,将张敌万的尸体悬挂在阵前去炫耀去刺激去恐吓,更是一种羞辱。
    山崖之上,有人很快注意到了悬挂的尸体。虽然张敌万已经死了,尸体也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很多兵士还是从他的形貌衣着上认出了那是他们的大统领张敌万。
    “那是……那是张大统领的尸体么?”有人脸色煞白惊愕的叫道。
    “好像……是大统领的尸体,是他,是他。”
    “大统领啊,你死的好惨啊。金狗如此作践大统领的尸身,他们还是人么?这群禽兽啊。”
    山崖上的忠义军将士们确定了那是张敌万的尸体之后,很多人大声哭了起来,一个个朝着张敌万的尸体跪下,捶胸顿足的哭喊起来。
    张若梅得到消息奔上山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张敌万的尸体,顿时也痛哭失声,心中痛楚不已。
    “金狗这般歹毒,简直不是人。大统领的尸首不能任由他们糟践,我带人去夺回来。”肖贵大骂着咬牙切齿的叫道。
    “我也去,我也去。就算是死,也要抢回大统领的尸体。”兵士们纷纷叫嚷起来,闹作一团。
    方子安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直转头看着张若梅。张若梅眼泪婆娑,跪在地上哭泣。听肖贵说了那话,张若梅伸手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谁也不准去!”张若梅沉声道。
    正准备组织人手的肖贵诧异道:“什么?”
    张若梅冷声道:“我说了,谁也不准去。大敌当前,敌人马上就要发动进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守御位置,你这一去,大伙儿都要跟着去,岂不乱了套。再者,你去岂非是送死,对面那么多金兵,怎么抢?”
    肖贵吼道:“我不怕死。我不能看着他们这么作践大统领的尸首却什么都不做。”
    张若梅冷声道:“肖将军,我再说一遍,不许!你不怕死,但是你打乱了我们防御的布置。你不怕死,可我不能让弟兄们无谓的去送死。金狗这么做便是要扰乱我们,羞辱我们,我们岂能上当?”
    肖贵咬牙道:“你……好无情!”
    张若梅苦笑道:“肖将军,你昏了头了。那是我的哥哥,我心中痛如刀绞一般,但是我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忘了大事。哥哥在那里也好,我们就当他陪着我们一起战斗。倘若真要哥哥英灵慰藉,我们就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杀敌,每杀一个人,都是给我哥哥报仇,都让他更加的欢喜。而不是……要去送死,懂么?”
    肖贵无言以对,滚烫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去了也抢不回来,徒然送命罢了。自己适才说的话也太过分了。
    “肖将军,若梅小姐说的对,不能去送死。金狗就要进攻了,便让大统领在战场上和我们并肩战斗吧。多杀几个敌人,比送命要好。快回北边崖壁上去吧,那里是你负责。”李大志沉声道。
    肖贵叹了口气,朝张若梅一拱手,转身离去。
    方子安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直到肖贵离去,张若梅的目光投向自己时,方子安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张若梅的处置跟得当,她变得成熟了。或许是基因遗传的原因,方子安在张若梅身上隐约感觉到了领军者的潜质和威严。她已经快要学会了去控制自己的冲动,一切从全盘考虑,从大局考虑了。
    战鼓三通,金兵的进攻开始了。他们战法并不花哨,大量弓箭手聚集在深涧边缘地带,弩车和旋风炮布置在空地上,采用远程打击的手段压制对手,对对方兵马进行密集的压制,让对方无法抬头。这样的情形下,便可从容不迫的在对方拉在山涧两侧的铁链上搭建木板捆扎绳索形成一条索桥。直至攻占对岸崖壁山洞了。
    对面虽然早已将长长的吊桥拉了起来,但是索桥下方的十几根铁链还在。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没能砍断这十几根铁链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没准他们还指望着能打败自己,这铁链索桥还能成为他们通向大营外边的通道呢,这个巨大的失误,将会让他们后悔自己的疏忽。会送了他们的命。
    山涧宽三十丈,正好在百步之外,像是老天眷顾一般,对面山崖上守军的箭支即便居高临下能射到对岸来,却也是强弩之末。人形大盾竖起,数千强弓手开始对对面的崖壁崖顶发动了攻击。床弩开始在距离六百步的坡地上对着山崖顶端的守军射击。而旋风炮也一字排开在八百步外的阵地上,火弹攻击也已经开始。
    漫天的箭雨遮蔽了光亮,空中无数的弩箭呜呜作响着从守军的耳边掠过。旋风炮发射的火弹冒着滚滚的浓烟和火光划破黯淡的天光向着崖顶砸去。崖顶上方,很快便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而起,火舌四处流窜。
    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一种类似于五马山关口的被动挨打的局面,看上去,一切似乎将要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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