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晌午时分下成了漫天大雪,到了午后时分,城中已然是一片白茫茫。临安城中的百姓心中都咒骂着今年的鬼天气,临安城还没有有过如此让人难熬的冬天过,腊月不到,连续两场大雪,天气极寒,让人难以忍受。年前最后的生计全部被打乱,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这个时候,倘若有人在街头赞叹什么‘瑞雪兆丰年’这样的话。估计会被恼火的百姓一顿怒骂和毒打。
    午后时分,秦府管事秦福冒着大雪进入后院的格天阁之中。若说在秦府之中,秦福的地位可不是不低。在秦府之中,就算是秦家子孙妻妾,想要进入格天阁之中,可都不是个个被允许的。但是,秦福便是其中几位能够独自进入格天阁的人之一。虽然是秦府下人,但秦福的身份甚至在秦家儿孙侄男之上。
    之前,秦禄是全权照看格天阁的人,也是秦桧最为信任的管事。秦福和秦禄的身份差不多,都是跟了秦桧一二十年的人关系极为密切。在秦禄死后,秦福理所当然的接过了照管格天阁的这个差事。那其实也就说明,秦福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为秦桧最为信任的人,这是一份殊荣。
    不过,虽然是殊荣,却也有些代价要付。比如说,格天阁这种地方,不可能让外人随便进出。所以,此处的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只能是秦福自己来做。大到内部的造册整理,小到洒扫地面清理灰尘这些事,秦福都必须亲力亲为。而且,一旦里边丢了什么东西,那都是秦福不能承受之重。那里边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秦福这条命都难以抵上的。少了任何一样东西,他秦福怕是都会是死路一条。
    今日秦福进格天阁,便是因为昨晚相爷说二楼顶层上似乎有老鼠和夜猫在夹层里闹腾,落下了不少灰尘下来。这当然是秦福的职责的范围,必须要去瞧瞧。如果老鼠跑下来咬破了画作或者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那自己可吃不掉兜着走。况且,又是天降大雪,为了防止大雪卷积进夹层,也需要去检查检查通风口是否往里灌雪。起码要检查一下通风口的麻布帘子。
    秦福气喘吁吁的爬上人字型木梯子,托开盖板将头探入屋顶下的夹层之中。这隔层他上来过好几次,都是检查木柱榫卯椽子是否松动,屋顶是否漏雨的。所以倒也熟门熟路。他在洞口转动着头颅,三百六十度的将整个夹层的空间看了个遍。虽然光线昏暗,但是还是能一览无余的,上面并没有老鼠乱窜和夜猫惊吓逃走的情形。这让秦福吁了口气。就算有夜猫和老鼠,或许也只是偶尔光顾,应该并不足以成患。
    但是,就在秦福准备往隔层上方爬上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他目光平视的夹层木地板面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一条明显的痕迹。因为夹层上平日会落下些灰尘,虽然秦福定期会打扫,但是这种地方过个几天不打扫便会覆盖上一层灰尘。在秦福的这个角度上来看,那一条长长的痕迹很是明显。因为在痕迹的两侧,灰尘覆盖在地板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福的脑子嗡然一声炸裂,差点从梯子上掉了下去。他知道,这或许意味着出了大事了。这种根本没有人来到的地方,会有这样的一条痕迹,那是及其可疑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秦福爬上了夹层,弯着腰,举着灯笼仔细的查看那条痕迹。他希望这真的是一条猫鼠爬行的痕迹,那样的话或许还不至于那么糟糕。可是他失望了。地板上的痕迹又宽又明显,很明显看得出是有人跪爬的痕迹。在一根短短的露出地面撑在屋顶梁上的柱子上,他还清晰的发现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手印。
    秦福知道,格天阁里进来人了。而且根据这痕迹,就在不久前,也许只有一两日。当然沿着痕迹挪动到屋脊下方,靠近东边露台一侧的通风口时,这个判断再无疑问,完全得到了证实。因为他看到用来遮掩通风口的麻布小帘碎裂了。原本秦福为了达到既能通风,又能阻止老鼠或者野猫鸟雀钻进来的目的,所以在通风口上用钉子钉了两层麻袋片。现在这显然是被人用蛮力给破坏了。那不可能是野猫或者是老鼠咬的,因为那完全是被撕开撑开的。有人硬是从洞里钻了进来,所以才会是那种看似完整,但却中间完全裂开变形的情形。
    秦福完全的惊呆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有人居然摸进了防守森严的格天阁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自由了。不用说,格天阁失窃了。自己完蛋了。犯了这么大的过失,自己怕是要被相爷活活打死了。
    秦福喃喃的咒骂着回到屋子里,下梯子的时候手脚发软,半空中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低声,疼得他大声的叫骂起来。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尾巴骨疼了一会后并无其他的不适。而这疼痛也让秦福清醒了过来。他决定立刻清点里边的东西,虽然这是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情,但他必须要知道丢了什么。他是逃不掉了,他必须要搞清楚丢了什么之后,再向秦相禀报。
    整整一下午,秦福就在格天阁中独自一人拿着册子对照着实物进行盘点。从楼上到楼下,数以千计的宝物一一翻找对比。到了傍晚时分,累的半死的秦福迷茫的站在格天阁一楼大厅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痛哭。因为他发现,册子上的东西一样不少,屋子里的东西一样没丢。也就是说,有人进了格天阁,但是却什么也没拿。那也同样意味着,自己一番忙活,似乎是白费的,自己也许出了错,需要再来一遍才能确认。
    秦福咒骂着再次进行了一番核对,到了初更时分,秦福终于再一次的完成了核查。东西真的一个都没少。这个结果让秦福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么这件事要不要禀报秦相呢?秦福的答案是,当然要。东西没少,自己最多被斥责几句。责任在于外围的护卫。定是这帮家伙平日不够谨慎,给人以可乘之机。甚至有可能便是他们当中的人干了这样的事,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若不将此事禀报,将来他们一定还会再尝试,或者是依旧不够谨慎的守卫,将来格天阁里的宝物还会有被偷走的可能。
    秦福打定主意之后,立刻离开格天阁。外边的护卫们也觉得纳闷,秦总管午后.进去,到初更时分才出来。关着门也不知道在里边干什么。于是上前笑着打趣。
    “秦总管这是在里边抱着宝贝睡了一觉是么?”
    秦福冷声喝道:“嬉皮笑脸作甚?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格天阁护卫人手必须游动巡逻,绕着格天阁巡逻看守,不准站着不动。”
    护卫们愕然道:“秦总管,你疯了么?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你叫我们绕着这屁大的小楼转圈?有这个必要么?”
    “天上下刀子你们都得这么干。否则,本总管以抗命惩办。”秦福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踩着地面上已经齐膝深的雪快步离去。
    “草你奶奶的,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耍威风。”护卫们在后方一片大骂之声。
    秦桧早已上床歇息了。这么冷的天,近年来极为注重养生的秦桧是不肯熬着的。正有些睡意,靠在床头蔫蔫打盹的秦桧被秦福声音给惊醒了。
    “相爷,相爷!您睡了么?”秦福声音颤抖的像是个要被宰杀的小绵羊的叫声。
    “唔……有什么要紧事么?这时候来禀报?晚间怎么不见你人?跑哪去鬼混去了?”秦桧问道。
    秦福隔着帘子道:“相爷,有件事儿得禀报您一声。说要紧,也不是太要紧。但说不要紧……又……又很要紧。”
    “废话恁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明儿一早要进宫陪皇上赏雪,可没时间跟你啰嗦。”秦桧骂道。
    秦福忙答应了,酝酿了片刻,鼓足勇气道:“相爷……后园的阁子里,有人进去过了。”
    “什么?”秦桧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声喝道。
    “相爷莫要担心,小的细细查了两遍,没丢什么东西。里边的东西一样不少。但是确实有人从上面的通风口进来,夹层上有爬行的痕迹。小的不敢不禀报此事,所以……”
    秦福话还没说完,穿着绸缎睡袍的秦桧已经掀开帘子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凶恶凌厉,眼神凶狠冰冷。
    “相爷!”秦福吓傻了。
    “快,快带老夫去瞧瞧!”秦桧厉声喝道。
    不久后,一大群人簇拥着秦桧穿过回廊直奔后园。格天阁外,十几名看守护卫正聚在一起在旁边的小屋子里烤火,闻听相爷前来,顿时飞奔而出,不知所措。
    “打开门!”秦桧冷声喝道。
    秦福连忙开了铁门上的三道大锁。秦桧一把夺过秦福手中的灯笼,冷声喝道:“你们都在外边站着,老夫进去瞧瞧。谁也不许进来。”
    众人忙点头答应,秦桧提着灯笼独自一人快步走向楼梯,直奔二楼。护卫们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向秦福询问。秦福冷笑道:“你们图安逸,叫你们巡逻,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都等着挨罚吧。格天阁里进了贼人了,也许便是你们监守自盗。总之,大伙儿都要倒霉了。”
    所有人都惊愕无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后才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秦福一言不发,一心只在秦桧身上。相爷如此看重此事,看来一会还得当着他的面盘点一次。自己连晚饭都没吃,此刻冷的要命,今晚怕是要熬到三更了。这还罢了,相爷定会责怪自己管理不力,自己定要挨一顿大骂了。
    秦桧上楼没多久,楼梯上便咚咚作响,秦桧面色铁青的冲了下来。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相爷还从未这么身手矫健过,也从未这么失态过。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是迈着方步不紧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现在,相爷显然像是失了方寸一般。
    “相爷!那个……”秦福忙迎上去要搀扶。
    “啪!”秦桧挥动大手,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秦福的耳朵都快背过去气去,整个人被抽的飞向一旁,扑倒了一扇檀香木的牡丹屏风。
    “来人,将秦福以及所有看守格天阁的护卫都绑起来。立刻叫秦坦秦禧他们起来,去书房见我。”秦桧厉声大吼着,因为激动过度,呼吸剧烈的像是快要断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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