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芬嫁给了郑建军,这对张本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场几乎不能自控。“我,我怎么不知道?”他神情有些呆滞,语无伦次,“这么大,大的事儿,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余粮抓耳挠腮,左右拧着身子,很是急促,“他们的喜事,好,好像是搞了个什么新式的,叫旅游结婚,没在村里办喜宴,县城也没请客,就闷不吭声地把婚给结了,当时就连咱村里的人都不知道。”
    “大概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很早了,小孩都有了呢,是个丫头,应该有两岁多了。”
    “嗐。”张本民脑袋耷拉着,像霜打的茄子,“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如果要找原因的话,就怪我身不由己吧,不能给人家一个结果,所以,也不能伤心,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对对对,只要想得开,就什么都好!想不开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放心,想得开,不过还有些遗憾。”张本民道,“也没能送高红芬一个结婚的贺礼。”
    “要说这事,那就怪我了,当时我跟熟悉你的人都说过,千万不能跟你讲高红芬结婚的事。”孙余粮道,“包括高奋进,我让他也不要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高虹芬,要是知道她嫁给了郑建军,那不得活活气死?”孙余粮道,“那郑建军可是郑成喜的儿子、郑建国的哥哥、郑金桦的哥哥……”
    “行了,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张本民摇着头道:“可那样一来,现在我真有点要气得更死。”
    “俺当时,没有其他法子了,能管一时是一时吧,反正当时你不会发疯。”
    “唉。”张本民心里头绞了一万个饶,没法描述是怎样一番心情。他不是不愿意看到高虹芬嫁为人妻,毕竟女人这一辈子得有个归宿,可是,就像孙余粮说的,她怎么能嫁给郑建军?他和郑家的仇恨是永世不会磨灭的,她这一嫁,该如何是好?
    “别叹气了,事情就这样了,你就是把肺给叹出来也没用呐。”孙余粮掏出香烟,给张本民点了一支。
    张本民猛吸一口,点点头,道:“没错,只能这样了。”
    世事无常也无奈,木已成舟只能如此,凡事总归有个结束。
    张本民与何部伟回到家中,静心休息一会,各自小睡。
    然而,张本民是决然无法入睡的,高虹芬给了他年少时珍贵的懵懂,那股夏天的味道,如纯酿般散发着莫名的芳香,就像初春田野里温热的花草味儿,总是惹得心里有点痒,那种感觉只会出现特殊年龄的特殊季节里,不可再现,只能存在记忆当中。
    日头西落,张本民喊醒了何部伟,一起去乡里。孙余粮去了厂里,新进了一批料子,他得现场忙活。高奋进躲了起来,原因张本民能理解,也就不再找他。
    来到想大院,宋广田还没回来,郭哲军急得来回走动。张本民说情况有特殊的时候,耐心点等。
    半小时后,宋广田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来,与张本民热情相拥了下。“啊呀,老弟,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他扶着张本民的胳膊慨叹着。
    “差不多有一年了吧!”张本民拍着宋广田的肩膀,“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得很快的,要不怎么说岁月催人老呢。”
    “没错,尤其是事情多的时候,一晃眼就是一天,你说一年有多少日子经得起这样消耗?”
    “嗌,我看先都少说两句,赶紧出发去饭店,时间不太早了!”郭哲军一旁提醒着。
    “对对对,等坐下来慢慢聊!”宋广田对郭哲军道,“郭所,哪家饭店?”
    “说来有点远,咱们到涧沟乡去,吃点野味。”
    “什么野味?屏坝也不缺啊?”
    “嗐,你不知道,华子个狗东西不老实,早上有点小事让他不爽,怕他起事儿。”
    “怎么回事?”宋广田问。
    “哦,事情因我而起。”张本民接上了话,把早上的事情说了。
    宋广田听后不由得一声叹息,“也不知那小子哪辈子积了德,蹲了个牢房,还他娘的蹲来了运气,好像认识个有钱人,说什么要来屏坝投资兴业,结果搞得跟座上宾似的。”
    “谁那么待见他,是方见昆还是吕建保?”张本民问。
    “都不是,他们俩全调走了。”宋广田道,“其实吧,就算是方和吕还在,情况也差不多。现在各个乡都在搞发展,谁能抓到好的经济项目就是政绩,提拔的机会就大,所以在吸引投资的问题上谁都不会丢松。”
    “哦。”张本民点了点头,“你负责哪块儿?兴许我能帮你一把。”
    “我没有具体抓的,就是搞点统筹协调工作。”
    “哟,看来不怎么受待见嘛,否则工业、农业方面的,不得琢磨着找个合适的理由,切一块务实的工作给你,也好让你有个抓政绩的把手?”
    “无所谓,因为项目来项目去的,反正都搞不起来,顶多就是个噱头,弄个样子工程撑门面,带不来实际的经济效益。”
    “不一定吧,只要看准时机和方向,怎么就搞不起来?”
    “那也得有真正的外来投资,靠地方和上级财政支持是不行的,县里只给了政策,就看谁有本事,能真正把招商引资、兴企办厂做好。而地方呢,屁钱都没有,财政上还亏空着呢!所以谁有钱就巴结着谁。”宋广田道,“刚才说的华子不就是嘛,带人到书记面前说能投资开办企业,一下子就受到了重视。其实都很虚,最终是投不了多少钱的,也做不出什么项目来。还不如我灵机一动,把土法炼焦和地条钢包装了一下,竟然还得到了县里的认可。”
    “行啊,头脑够灵活。”张本民笑道,“我还可以帮弄你个大手笔。”
    “你,能引来项目?”
    “早上不是打过电话给你嘛,想找你喝个小酒、谈点小事的。”
    “……”宋广田一愣,“那个电话,是,是你打的?”
    “开个玩笑嘛。”
    “嗐,你说你。”宋广田笑着直摇头。
    “那现在,说个不开玩笑的事。”张本民觉得要在喝酒前把正事谈好,“我毕业了,想找个地方落脚,空挂的那种。”
    “怎么,想到大院里来?”
    “对。”张本民道,“这边不是有你嘛,能照应着。”
    “没问题,到时在我的口子里找一个位子给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宋广田道,“不过,就是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没准几年都没问题,也说不准一个不巧,一年半载的就被抖了出来。”
    “一年时间,能不能拖得住?”
    “那还用你说么,死活也得扛住啊!”
    “行,最多到明年这个时候,事情就好办了。”
    “你有打算?”
    “对,很稳妥,借国家政策。”
    “又有啥内幕消息了?”
    “明年一月中下旬,我们的改革开放总设计师要到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视察,将发表一些列重要谈话,后期会被成为‘南方谈话’。在那之后,国家会修改、废止几百份限制经商的文件,那时会大批当官的下海去做生意。”
    “当官的去做生意?”宋广田皱起眉头,“要辞官吗?”
    “可辞可不辞。”
    “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到时我帮你弄个下海经商,相对来说就万无一失了?”
    “是的,而且难度不大。你可能想象不到,那时在职经商的政府、事业单位的人员都能达到上千万!”
    “疯狂了啊!”
    “也正常,那是市场经济改革的迫切需求。”
    “行,你都分析得这么透了,我保证把事情办妥!”宋广田说着,看了看时间,“咿呀,今天没想到回来得这么晚,可是不散会也没法离开。”
    “你们的会议太多了,开会落实工作,工作落实会议。”
    “谁说不是呢。就像今天,简直是瞎折腾,上午到县城刚要开会,县一把手接了个电话,就去市里开干部大会了。结果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一把手回来后才开我们的会,要不也到不了这么晚。”
    “什么干部大会这么突然,也不提前通知?”
    “说是市里新来了个副市长,挂职的,由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送过来,市里挺重视。”
    “一个挂职副市长,还开个全市干部大会?”张本民道,“看来背景不一般,下来镀个金都这么有排场。”
    “应该挺厉害的,据说是从省纪检部门下来的,叫胡华气。”
    胡华气?
    张本民一听这名字,眉头就紧锁了起来,他一下想到了胡华浩、胡华然和胡华正弟兄三人,因为再加上胡华气,末尾的字不就是“浩然正气”么?
    是名字巧合,还是他们确实为弟兄四人?
    如果是巧合则无所谓,如果他们真是四弟兄,那么胡华气到兴宁挂职,是针对他的吗?张本民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毕竟他还没那么大架势。
    但不管怎样都得小心,必须摸排一番。当即,张本民就决定第二天去县里一趟,找胡华正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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