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有时终须有,或许赛豹注定就要遭此一劫。平常,他送过张本民后,都是一路在岭地上、庄稼田里奔跑着回家,而且不怎么逗留,除非碰到了野兔之类的野物儿会耽误些时间。可今天,他竟然尿急了,而且,就在华子他们埋伏的附近撒了起来。
    三肢稳如柱,单脚翘开天。双耳听风云,只嘴吐浊气。
    此刻,赛豹一泄如注,感觉完全就是种享受。
    然而,华子的气枪却已瞄准。“嘿,今个儿专打它个臭狗丫子!”他暗暗窃喜,枪口对准了赛豹后腹部的那个位置。
    “噗”地一声,铅弹闷声出膛。
    不过,这准头差得确实有点离谱。
    “吭”一声低沉的脆响,赛豹的鼻骨被击中。
    蛇有七寸,狗有鼻梁。
    这脆弱之处,断裂崩塌的冲击,让赛豹瞬间没了意识,轰然倒地。
    “哦!哦!”华子惊厥地跃了起来,“俺打中了!俺打中了!”
    随来的人也都癫狂般开始乱扭,庆贺这一激动人心的胜利伟大时刻。
    可仅仅几秒钟后,赛豹就爬了起来,拖着沉重的头颅,发足狂奔。然而,他几乎已失去方向,在冲出二十米远后,碰到了一个壕沟,他四足踏空,翻着跟头跌了进去。
    已经追赶起来的华子一伙,更是狂呼乱喊,舞着棍棒冲杀过去。
    很不幸,赛豹的左前腿摔伤了,他用三条腿沿着沟槽继续奔跑,但是壕沟里坑坑洼洼,还有些许青草,他几次跌倒。
    终究,华子他们还是追了上来,已经重上一发铅弹的气枪,又举起来对准艰难前行的赛豹。
    一条后腿被击中,赛豹身子一颤,但没有倒地,他继续以最可能快的速度,奋进着!
    “嚎嚎嚎!”
    几个人冲了过去,抡起棍子死命砸在赛豹身上。
    赛豹没有呜咽一声,它挣扎着突围。
    直到最后一刻,仅剩一条腿完好的赛豹,依旧扒着地面向前移动,很慢而且还有停歇。在他看来,也许离家近一点,生存的希望就会大一些。
    “来!让俺来!让俺来结束它的狗命!”华子狞笑着,抬手压压,止住其他几个人,提着气枪走到赛豹身边。
    此时的赛豹,口鼻出血,因为剧痛,他的皮毛抖动不止。
    “日它个娘的,俺倒要看看,往后它还能撕了谁!”华子哈哈地笑着,扔下了气枪,“臭狗子,你它娘的算是完了!俺还是省颗铅弹子吧!”说完,从旁人手中拿过一根木棍,高高举起,一下砸在赛豹的正脑门上。
    赛豹闷哼了一声,终不能再前进一毫。
    ……
    中午,放学了。
    像往常一样,张本民等了大约十分钟后才走出教室,前往校门口等赛豹。
    二十分钟过去了,赛豹依旧没来。
    张本民挠挠头,以往这个时候,赛豹早就摇头摆尾地来到他脚边亲昵了。
    “也许,也许他正在和壮硕的野兔在做最后的追逐呢。”张本民无奈地摇头笑笑,决定独自回家。
    这一刻,张本民的脑海里,全是赛豹在田野里跳跃着的矫健身姿。
    “嗐,小子!”在学校院墙拐弯的地方,华子出现了,他抱着膀子站在张本民面前,斜着嘴角道:“咋了,等不到你的赛豹了?”
    旁边一伙人狂笑起来。
    “你们,把赛豹给咋着了?!”张本民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咋着了?也许,也许它现在已经,已经,哈哈……已经进狗肉锅了吧!”华子根本就掩饰不住那股兴奋劲儿,话还没说完就狂笑起来。
    “不会的!”张本民摇摇头,“俺不信,根本就不信!”
    “日的,就知道你不信!”华子掏出几张钱,啪啪地在手上摔着,“以后啊,你再多养几只赛特么的豹,也好让俺既过了瘾又挣了钱!”
    张本民心里一揪,感觉左右心室里的鲜血,刹那间被拧干,律动之下,泵出的只是一股子气儿。
    那股子气儿,让他头脑一片空白,让他四肢麻木地抖动着,让他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让他的眼泪蛋蛋儿,在眼眶开始打转转。
    “嘿呀,你小子不是喜欢逞英雄嘛,现在咋成狗熊了?还,还他娘的掉眼泪呢!”华子扭头看着同伙,笑得闭上了眼睛,“就特么的一只臭狗子,瞧把你心疼得,那只能说明,你他娘的也是一只狗!”
    随华子来的一伙人刚要跟着笑,却见张本民弓腰蹿了上去,列开架势,扬起手臂。
    张本民的手上多了水果刀,在华子的肚子上打了个“x”。
    这个“x”,差点要了华子的命。他的肚肠子,从被割破的棉衣中淌了出来,一身鲜血。
    眼前这一幕,让张本民瞬间清醒了许多,他后悔有些莽撞了,气血盈脑之下,行事似乎欠缺些考虑。他连忙收起李晓艳送的那把水果刀,一口气跑到南面的卫生院,说学校那边有人受伤,肚肠子淌了一地,马上就会出人命,得赶紧去急救。
    之后,张本民跑向乡大院,直奔食堂。到了食堂门口,他压制住气息,慢条斯理地走了进去,在前面第二排的餐桌上,找到了宋广田。
    “宋主任,麻烦您出来一下。”张本民很客气。
    宋广田一听便丢下筷子,跟着走了出来,“咋了?”
    “又有麻烦了。”张本民的脸色有点发白。
    “哦,看样子事情还不小。”
    “俺把华子的肚子割了!”
    “哎唷!”宋广田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点点头,“行吧,不管咋样,反正俺都会帮你争个理儿!不过俺倒是暗想问问,你咋就把华子给割了呢?”
    “他带人打死了赛豹。”张本民掏出水果刀低头看看,上面没有一点血迹。
    “……”宋广田叹了口气,“也许没啥大不了的,刀子还没见血呢。”
    刀子没见血,那是因为张本民划得太快了,他自己知道。
    “欸哟,不管咋说,得先救人!”宋广田突又紧张了起来。
    “俺已经去过卫生院了,估计华子这会儿应该在被抢救,不过,卫生院条件可能有点差……”
    “咳,俺先去看看再说!”宋广田撒腿就跑,“你就甭去了,在这儿等俺!”
    华子的伤势很重,已被卫生院送往县人民医院。
    在问了卫生院值班领导后,得知华子还没啥生命危险,宋广田松了口气,赶忙回去找张本民。“万幸万幸!”他抚着胸口,“不出人命就好!”
    张本民已经平静了下来,“华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事情也还有点大,这次真需要你出力了,估计要请吕乡长出面挡一挡。”
    “请!就是用八抬大轿也要把他请出来!”宋广田丝毫不犹豫,“但关键是先要把派出所给搞定!”
    没错,派出所最先开始介入,华子的家人已经报案。尤其是他三叔范得友,上蹿下跳,说张本民是惯犯,上一次已经对华子动过手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还动气了刀子!
    碰到这种事,派出所也不敢怠慢,必须把张本民控制住,进一步问询。
    负责执行任务的,是孙义峰和郭哲军。他们知道张本民在宋广田那里,就打电话过去,让他安排张本民从乡大院后门出去,躲起来。
    张本民头上蒙着件衣服溜了出去,到敬老院找卢小蓉,暂且在她的宿舍稳一稳。
    孙义锋还打了个电话给王道力,因为王道力前阵子跟他和郭哲军联系过,说起要帮忙照顾张本民的。
    王道力听到张本民动刀子的消息后很谨慎,先是赶往人民医院,得知华子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后,亲自回了屏坝派出所一趟,和所长谈了很长时间。
    这个面子所长得给,因为王道力在县局上升的势头很猛,没准几年后就能被提拔重用,因此,他的意见和建议要采纳。
    王道力说,事件的核心不在于华子被伤,而在于华子为何被划伤。
    “俺还在所里的时候,有关华子的那些个问题,就足以装一大袋子了。”王道力努力摆着事实:“后来他好像又去县城混了些日子,但没混好,又回来继续作恶。”
    “嗯,有果必有因,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结果。”所长点起了头,“所以在华子受伤一事上,要谨慎再谨慎!”
    “领导就是站得高看得远!”王道力很少这么拍马屁,但为了张本民,他还愿意多拍几次。
    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这话说的其实就是个态度问题,拍谁的马屁,就相当于是在向谁示好或臣服。因此,王道力如此表现,令所长很是满意,满意到可以对方见昆的含蓄指令予以抗拒。
    方见昆,之所以参与到此事中来,是觉得上次与张本民的交手意犹未尽。这一次,他打算好好利用华子被伤害的案子再较量一次。
    可以说,一整个下午,围绕张本民和华子的事情,地方上的几大人物都已准备发力,致使屏坝街就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着。
    有一个人也靠上了前,其虽算不上是什么人物,但却给张本民带来了超级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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