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阀的人……裴矩默默在心中念叨了一句。
    宇文歆的名字他自然听说过,李定安治下重臣有宇文歆一个位置,代州三郡是李定安起家的地方,能掌管此间,可见信重。
    至于其他的嘛,裴矩则不甚了了,前隋裴矩风光之时,宇文歆这样的后生小子可没什么名声。
    宇文歆起家其实是在晋阳投了李渊之后,李渊以其辅佐李元吉守晋阳老巢,他和齐王李元吉闹的很不愉快,还屡次上书弹劾李元吉。
    真正得到重用是在他投了李破之后,李破以其重建雁门,后晋代州总管,在北边做的有声有色,才能之上几乎无可挑剔。
    裴矩随即又想到,南边唐军聚集,竟然还用宇文歆领兵攻幽州,可见李皇帝对河北之志在必得,估计也有防着突厥南下之意。
    幸好窦建德未曾引兵北去,不然的话,必定要和唐军在幽州大战一场,那样一来,大家怕是性命堪忧啊。
    裴矩沉吟良久,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抽丝剥茧,耍弄人心,这正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这时又问,“宇文总管出身宇文阀哪一支?”
    步群和李年齐齐摇头,以示不知,步群就不用说了,李年出身三原李氏倒是有些见识,“宇文阀大多以文皇帝宇文泰为宗祖,想来宇文总管也是这般?”
    宇文阀无疑是当世顶级门阀中的一员,可他们太松散了,而且是明晃晃的鲜卑贵姓,自北周之后受人打压那是家常便饭一样,让他们越加不能凝聚在一处。
    裴矩瞧着眼前这两位,对他们的无知有了新的认知,那他们忌惮的就不是宇文歆的家世了,而是其权势地位。
    果然步群又补充道:“宇文总管的堂弟宇文镬,现任夔州总管,右翊卫大将军,这还是前年的事情,去岁赏功,也不知晋了什么官爵,想来落不下他。
    他率军入蜀,攻下益州,夔州等地,战功应该不少。”
    裴矩点了点头,兄弟两人互为奥援,确实要让人忌惮几分,可他还有些不解,将士争功是常见的事情,平定河北的大功在前,两个领兵之人与宇文兄弟的地位差相仿佛,如今有所犹豫,显然还有其他原因。
    想到此处不由问道:“两位将军顿兵魏城,怕是还有其他缘由吧?”
    步群哈哈大笑,算是真的服了,“裴公这心思真让人不佩服都不成,宇文总管虽得至尊信重,可咱们手握大军,也顾不上那么多。
    但起兵之时接到至尊口谕,让咱们不得互相争功,若是咱们轻兵直进,宇文总管带兵出了太行狭道一看,功劳没剩一点,恼怒之下肯定要上书说咱们的不是。
    至尊有言在先,咱们确实要让着他些,您说是不是?”
    李年看着摇头摆尾的步群,不由陷入自省当中,马屁精竟然想的这么深,咱可被他比下去了,以后看来得多想想,咱也是大将军了,不能总在别人麾下领兵啊。
    裴矩再次被李皇帝对军前将领的影响力惊了一下,这得多怕皇帝,连唾手可得的开国之功都能让于他人?
    可话说回来了,他们这么瞻前顾后的,一旦出了差错,岂不前功尽弃?这么一想的话,确实应该纠结一下。
    心里想着,一下便把握住了步群的心理,面上微微一笑,笃定的道:“即是如此,其实也不难办,魏城已下,河北,山东诸郡县传檄可定。
    将军只需传信于四方,众人得到消息必定纷纷来投,何必非要引大军前去,岂不徒劳往返,又惹了宇文总管不喜?”
    步群,李年都是讶然,心里差不多都是一个念头,他娘的这么简单的法子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咱们只想着兵临城下,见了大军军威,那些人也就降了,可窦皇帝已经被咱们捉住了,送封信过去那些人还敢把信使给宰了不成?多数顺势也就献了城池……哪还用派兵去攻打?
    唉,也是咱们当初率军攻打李渊,那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至尊从没跟人写过信什么的,这本事咱们没学到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如此一来既能抢功,又能堵住宇文歆的嘴,你瞧瞧,可不是咱们不给你留点汤喝,人家自己降了,咱们有什么法子,怪只能怪你来的太晚。
    步群大喜之下抱拳道:“裴公之计谋……唉,真的没法说,俺在这里先多谢裴公了,等裴公西去时,咱们肯定给裴公准备的妥妥当当,一路舒服的走过去。”
    李年觉着他说的有点不对劲,想了想便再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裴矩嘴角抽动,心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他娘的才要西去呢,哼,照你这个样子,俺肯定活的比你长。
    嘴上却道着,“将军说笑了,俺虽然老迈,却还想多活几日,就不劳将军相送了。”
    步群也琢磨过味来了,狠狠瞪了李年一眼,咳了两声才尴尬的道:“裴公莫怪,一看裴公就是长寿之相……咱就是个厮杀汉,有什么说什么,咱们往长安传送捷报的时候,定给裴公多说几句好话。
    至尊听闻,一定不会忘了裴公的功劳的。”
    这才实在嘛,裴矩笑着点头,可一想到西去长安那遥远的路途,不由也有点腿打哆嗦,心说若真能走的舒服些也很不错嘛。
    …………………………
    走的不舒服的人确实是有。
    长长的车队缓缓来到长安南郊,数千人的队伍,拉出长长的线,不管是车马,还是人们身上都满是尘土。
    杜伏威坐在马上遥望长安,心说可算是到了。
    他们这一路从江陵启程,走武关,一路走的都是盘山道,过商洛,绕过熊耳山,沿丹水进入关西地界,一路走了半个多月,才算到达目的地。
    即便杜伏威身体强健,也走的他叫苦不迭,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长安来。
    长安,洛阳一直是他最想去定居的地方,他自小就觉得那里才应该是贵人们聚居之所在,别的地方就算繁盛,达官贵人们过的再好,不到长安也称不得一个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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