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风雨飘摇的魏城,长安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南风渐起,冰雪消融。
    寒食节刚过没几天,嗯,当世只晋地讲究这个,在魏晋的时候还被禁止过一段时间,如今长安晋人渐多。
    很多来自晋地的家族都会在寒食节这一天拜祭祖宗,估计用不了多久,长安也就有这个风俗了,毕竟皇帝起家于晋地,国号又是唐嘛。
    不过长安自古便有踏青的风俗,一般都在三月初,长安人家就会扶老携幼出城游玩,皇帝也会选在此时进行春狩。
    尤其是关西贵族尚武成风,春狩是各个门户中年轻子弟演示武功的最佳场合,勇武者常常能受到皇家或者朝中高官的赏识,就此进入仕途的不在少数。
    而且那些未曾出嫁的贵族少女也会在此时出现,如果中意了哪家少年,或者被谁看中,当场私通款曲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也是贵族联姻的好日子,一年之计在于春嘛,所谓春心荡漾也就是这么来的。
    只是乱世时节,大家也没这个闲心。
    李渊登基之初,倒是举行过一次春狩,以表示太平时节将要到来之意,可惜的是,李渊刚举行完春狩,他儿子就把晋阳老巢给弄丢了。
    焦头烂额的李渊和他的臣子们也就再没了那个兴致。
    直到今年,春狩的呼声又出现了,毕竟去年平定了萧铣,长安渐渐也繁荣了起来,可不巧的是攻灭窦建德的战事即将开打,李破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弄什么春狩的花样。
    倒是普通人家不管那么多,觉着日子过的比较安稳了,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调剂一下生活,于是三月初的日子中,长安郊外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此时李破则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宫里,前方的军报不断的传回来,,让他无暇分身。
    不过他的心情还不错,主要是皇后李碧又有身孕了,这不管是对于他来说,还是对于臣下们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李碧在上元节的时候其实就有了些不适,可人家身体强健,吃嘛嘛香,根本没当回事,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发觉不对,你说心大不心大?
    三月初四早晨的时候,李破得了消息,虽然他对子嗣疏于管教,很不上心,可这对于他还是个喜讯无疑。
    消息不几天就传到外朝,臣下们纷纷上表恭喜皇家添丁进口,李破听了不少马屁,越发喜悦。
    其实他也觉着奇怪,自己明明身体强壮,不说夜夜笙歌吧,耕耘的其实也很勤恳,但这些年只得一双儿女,就是不如人家李渊父子能生养,你说气不气人?
    上次李碧怀李原的时候,他正在绛郡跟李世民较劲,这次倒是不用外出领军,却也正准备跟窦建德开厮,嗯,李碧可真会找时间。
    而到了臣下们的嘴中,就成了了不得的吉兆,大多都还表达了让皇帝多多努力的希望,毕竟皇家好了,别家也才能兴旺嘛,哼,什么逻辑?
    正好选秀的日子也到了,李碧在清宁宫安心养胎,她可不想让那些花枝招展,青春正盛的小娘子坏了心情。
    于是便令王昭仪全权负责选秀诸事,本来应该是贵妃或者三夫人过去主持,可没办法,三夫人没一个靠谱的,王淑妃,高德妃年纪太小,根本镇不住场面,阿史那天香若是去了,不定就能把选秀变成角斗场。
    阿史那贵妃就更别提了,很有可能把选秀弄成征兵。
    没一个能用的,也变相说明了李破的后宫架构很稳定,皇后一支独大,根本没有失宠的可能。
    王昭仪就是王琦,在汉王府时为汉王记室,到李破得了长安,王琦才算真正有了名分,命为后宫昭仪,九嫔之首。
    辅佐皇后,妃子们执掌后宫诸事,因其为汉王府旧人,权柄就要更大一些,像王贞,高宝儿见到她都得唤她一声姐姐。
    由她来主持选秀倒也合适,只是含金量就不那么足了。
    虽然李破也想去见识一下选秀的场面,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国事为重嘛。
    “至尊,大都督李靖急报。”
    新晋门下侍郎宇文士及匆匆入见,施礼之后便满脸喜色的道。
    看他那副模样,没等宦官将李靖的奏疏呈上来,李破便道:“可是杜伏威那边有消息了?”
    宇文士及重重点头,“至尊英明,杜伏威降了。”
    李破再也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轻轻一拍桌案道:“他怎么没再派个义子过来,却让李靖的人走在了前面?”
    宇文士及答道:“至尊有所不知,据李都督表奏,杜伏威竟是亲身前来请降,还带着自己的家眷,乘船朔流而上至江陵,大都督带人迎其于夏口,准备留他在江陵数日,取道武关来长安。”
    他娘的,竟然还有这种操作?这厮莫不是疯了吧?
    晋末战乱至今,出了很多奇葩的君主,诸侯,离的近的就有北齐末帝高纬,昏庸好色之处令人简直不敢想象。
    还有陈后主陈叔宝,这位和刘禅有一拼,到了长安过的很欢乐,时不时的便要给皇帝进言,一副以皇帝近人自居的模样,还和皇子们较劲,你说奇怪不?
    杨广就特烦他,于是陈叔宝死后他给人家弄了个炀的谥号。
    而杨广自己更是其中代表人物,只用了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将一个强盛的新兴帝国彻底带入了坟墓,自己也被人缢杀于江都行宫之中。
    论起昏聩来,自古以来,乃至于后世,基本没什么人能够超越他了,即便和他很相似的秦二世胡亥与他相比,怕是也要自愧不如。
    可像杜伏威,作为一地诸侯,治下人丁颇盛,军将膺服,却就这么干脆的全家来降的,还是可以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现在就算你打破李破的脑袋,他也想不明白这厮是怎么想的,难道岑文本写下的那封劝降书信就那么能打动人心?还是觉得长安宜于居住,所以索性搬家来长安了?
    之前杜伏威派其义子王雄诞前来送信,就让人很奇怪了,现在这是又闹哪般?据洛阳者为王?你是来真的吗?
    李破是真的惊讶,脱口而出就问,“为什么?”
    啊?宇文化及愣了愣,心说俺要是知道为什么……才不做什么门下侍郎,早到山中求仙问道去了。
    “许是……至尊威名远播,令其人仰慕,所以……”
    好吧,他也编不下去了。
    李破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想上去对他饱以老拳,你他娘的小白脸才让人仰慕呢。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李破有点失态,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开始翻看李靖的奏疏,随口问道:“还有什么人知道此事吗?先让他们不要乱说,若是有何蹊跷之处,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闹笑话的可能不大,但也不排除有其他原因让杜伏威远走,比如说被部下给赶出来了,又比如说活腻了……
    宇文士及这里却是佩服了一下皇帝的镇定工夫,“李都督奏表先至中书,萧中书亲自命人传至门下,此事也只有臣与萧中书知晓。”
    李破头也未抬,道:“那你去中书与萧时文商议一下,诏亲卫大都督罗士信,礼部尚书王泽,鸿胪寺卿高表仁率人去武关方向迎一迎,务必将人尽快带到长安。”
    宇文士及应诺一声,匆匆而去。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可气氛与方才就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常随帝侧的几个人相互瞅瞅,都有着莫名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萧铣已除,杜伏威来降,窦建德刚送来了传国玉玺,天下就快要平定了吗?天子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在他们眼中却好像突然多出了一道不敢逼视的光环。
    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不由自主便在他们心中浮现……
    ………………
    李靖的字写的极好,但在文字上比较喜欢卖弄,这些可能与他早年的遭遇有关,心情郁郁之下,只能寄情于文字,估计日记写了一大摞,就是不知被他藏在哪了。
    可能也是比较激动,李靖写了很多,正事没怎么看到,溜须拍马的话写了不少,老丈人兼老师的面子都丢掉不要了。
    李破略过大段的文字,才找到正文,心说在马邑的时候,你看你惜字如金,讳莫如深的样子,再瞧瞧现在,我都得替你脸红一下。
    李靖描述了一下杜伏威来投时的场景,二十几条大船,两千多人护送,船上除了装的人以外,就都是杜伏威这些年的家底了,确实和搬家相仿。
    在李靖热情款待之下,杜伏威感到很满意,据杜伏威自己说,只求为大唐治下官,还有他那些部下,也请皇帝封赏一下,好有个交代。
    至于为什么来投,李靖没写,要么是没问出来,要么就是时日尚短,没急着问,大概应该是前者吧?谁他娘的知道呢。
    江左是正经的富庶之地,不然杨广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去江都逍遥,要是能够这么平定下来,真可以说是万幸了……
    李破掩卷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嘴角翘起,笑容像涟漪一样在脸上扩散开来,就差笑出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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