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片刻,话入正题。
    吴墨舟说道;“元鼎,荷兰人撑不住了,几次三番的透过调停方表达和谈意愿,而且立场在原有的不可退让基础上大幅后退,表示一切都可以谈,包括婆罗洲殖民地权益。”
    “呵呵呵……真是没用,这就撑不住了,我还以为荷兰人有多豪横呢?”李福寿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其实这也不奇怪,荷兰是以贸易立国的航海国家,与其说是一个国家,莫若说是一个垄断东印度群岛香料贸易的殖民公司,骨子里面还是商人那种锱铢必较的劲头儿,发动战争总是要仔细衡量得失,吃亏的买卖当然不愿意做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相比较那些为了民族扩张和国家战略发动战争的欧洲大陆强国,荷兰人承受牺牲的能力弱了不止一筹,我真是高看他们了。”
    “元鼎,这其实也不能怪荷兰人服软,毕竟只是一个380余万人口的北欧小国,经济以农业和海洋贸易为主,尤其是殖民地收入占据了举足轻重地位,这场战争让荷兰国内百业凋敝,他们实在打不下去了,英国人的意见也是见好就收,是时候重启和平谈判了。”
    “那行吧……”李福寿勉强同意了。
    掐指算一算时间
    自从11月11日抵达龙门镇,然后率队前往锦鲤铜金矿这一个来回花了21天时间,今天已经是12月3日了,还有二十几天时间就是1883年。
    谈判的话,你来我往怎么也得半年多时间,大不了条件开的高一些慢慢谈呗!
    看来婆罗洲移民步伐得加快一些了,每个月得确保2.5万人,争取达到3万人规模,先把地盘占下来再说。
    当然了,拖的时间越长越有利。
    考虑清楚之后
    李福寿说道;“嗯,重启谈判不用着急,建设龙门镇,安置移民都是驾轻就熟的工作,你正好在这里帮着南宫云飞把把关,半个月以后再回新加坡也不迟。”
    “元鼎,先前商定的条件不变吗?”吴墨舟问道。
    听了这话,李福寿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手一摆说道;“哪有那样的好事儿?要求割让的殖民地中可以再加一个中加里曼丹省,反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明年上半年之前不用谈出结果,给他们持续施压,我们这里准备给荷兰人来一个狠的,让他们知道厉害。”
    “明白了,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哦,对了,唐绍仪在新加坡那边表现的怎么样?”李福寿想到那儿还放着一个大才,又追问了一句。
    吴墨舟笑着答道;“元鼎,您不说我还要提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唐绍仪是个搞外交的好料子,在谈判桌上表现的极其耀眼,三言两语就能把荷兰谈判代表驳的哑口无言,更难得的是荷兰语进步神速,能够娴熟的运用英、法、德、荷语言谈判,连英国人都注意到他了。”
    “墨舟兄,唐绍仪是第一批留美幼童,学识才干和眼界都是一等一的,这种扯皮的谈判可以让他多锻炼锻炼。”
    “元鼎吩咐,敢不从命?”
    “哈哈哈哈……我们要多多培养自己的人才,红河谷不是一言堂,你也可以挑几个好苗子重点培养一下,我这里唯才是举,求贤若渴啊!”
    “一定,一定。”
    两人相谈甚欢,诸事议定后,吴墨舟告辞离去。
    李福寿相送出船舱,目送着吴墨舟及其随从走下舷梯,站在码头上挥手告别。
    “走吧,启航返回红河谷。”
    他吩咐了一声,站在栏杆边对一众送行人群挥手告别,高大的身影凭栏而立,湖面上的清风吹过掀起衣袂飘飘,显得卓尔不凡。
    此次锦鲤铜金矿之行耗时一个多月,李福寿必须要尽快赶回去坐镇,时间一长,南方各州白人分裂势力的棺材板就要压不住了,蠢蠢欲动。
    “泰山”号远洋快速货轮高大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在一众人等的欢送下缓缓离开码头,向着北方海湾方向驶去,在平静的湖面上留下了长长的白色尾迹。
    段祺瑞站在码头边一脸神往的看着远洋货轮远去,伯爵大人非凡身姿深深映入心中,他口中喃喃说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段长官,真好志气啊!”
    一道声音突兀的传来,吓得段祺瑞心跳都慢了半拍,仿佛被人窥见心中的宏大志向,他霍然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讨好的笑脸贴了过来。
    “你是何人?”段祺瑞冷然问道。
    “长官不必惊讶,您可能有所耳闻,鄙人是经营贸易行的郑长荣,在布里斯班唐人街和莫尔兹比镇都有分号,上一次大力开发天枢镇,区区不才在镇里也租了一间商铺,鄙号“长荣粮油行”,长官应该有点儿印象。”商人郑长荣嘴皮子相当灵便,凑上前来一通介绍。
    他这么一说,段祺瑞倒真的想起来了,部队驻扎在莫尔兹比镇时,营长李栓柱曾带着自己到过这家店铺寻亲访旧,当时是一位40多岁的店掌柜接待的。
    看来,眼前这个郑长荣应该就是老板了。
    段祺瑞脸上神色稍缓;“确实有点印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嘿嘿……不知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可以,前面带路。”
    商人郑长荣浑然不知,在刚刚那一瞬间段祺瑞起了杀心,但是很好的掩饰了下来。
    能够将店铺开出多家分号,看来这个郑长荣身后还是有些背景的,自从莫尔兹比镇爆出蛊惑军心案以后,安全处对商家的审查愈发严格,能够顺利拿到通往新开发城镇的船票,说明能量非同一般,而且不知道其与长官李栓柱是何等关系,应当谨慎从事。
    两人随着码头四散的人群向着镇里走去,段祺瑞频频与相识的人点头含笑打招呼,神态轻松自如,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心思。
    历经三个多月高强度建设,龙门镇中心街已见雏形,街道两边依然是华夏风格的挑檐吊脚木楼,很多心急的商家已经入驻开门营业,饭馆酒肆,茶楼商行应有尽有。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动作慢的连屎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华裔善于经商的天赋,在红河谷这片自由的天地发挥的淋漓尽致,每次新开发的城镇总有大批商家涌入,第一时间建立起完善的商业生态,服务移民群体,扎下根来用心经营。
    从松江镇,北仑镇,莫尔兹比镇到三马林达,马辰,再到如今的天枢镇,龙门镇,率先进驻的商家总是能够赚得盆满钵满,这已经广为人知。
    两人来到镇上的一个新开的茶馆,叫做“闽粤茶馆”,古朴的中式飞檐雕刻门头,中式镂刻门窗,进入其中散发着淡淡的新木味道,这是新建成的木楼惯有的味道,被一股浓浓的茶香很好的掩盖了。
    茶楼伙计殷勤的迎上来,郑长荣吩咐道;“要一个安静的楼上雅间,沏一壶上等西湖龙井,各色茶点捡精致的送上来,长官与我有要事相谈,不得打扰。”
    “得嘞,两位客官楼上雅座请,沏一壶上等西湖龙井喽!”茶楼伙计高声的喊了一嗓子,利索的将白毛巾搭在肩上,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引路。
    南方华人习惯在茶楼谈事情,粤式茶楼每天早晨还有丰富的茶点供应,自从开业以来顾客盈门,段祺瑞这些驻军军官也是常客,对这家茶楼的烧腊味儿和各式小笼包赞不绝口。
    现在是下午时分
    茶楼里的客人不多,两人跟随着茶楼伙计拾级而上,来到二楼一处临湖雅座。
    从这里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碧波浩渺的云龙湖,湖面上白帆点点,这是渔船正在捕鱼,远处龙门山谷绿色的高大丘陵环绕,好一幅山清水美图画。
    “两位客官,这副雅座您瞧着还满意吗?”
    郑长荣瞧见段祺瑞满意的神色,随手打赏了一个银先令;“算你小猴子有眼力劲儿,茶水点心赶紧上来。”
    “客官您放心,马上就得。”
    茶楼伙计瞧见客人出手大方,禁不住眼睛一亮,动作迅速的将银币收了起来。
    茶水点心随后流水介的上来,茶楼伙计离开之前鞠了个躬殷勤问道;“客官,您谈完事以后,需不需要叫个小曲听听?”
    “哦……你这家茶楼我来过多次,以前可没有听说有小曲啊!”段祺瑞颇感兴趣的眉毛一挑问道。
    在当今文娱不发达的年代,黑胶唱片刚刚开始流行,戏园小曲受欢迎程度远超想象,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无不喜爱。
    身家丰厚的顶级大佬自家里就养着戏园班子,最出名的莫过于伯爵大人红堡里的“兰芳班”,唱的曲儿可当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纵然在京津地界也是一等一顶尖的当红戏班子。
    在红河谷和布里斯班这些大城市里,达官贵人连同家眷一般都会去大戏园听戏,是日常的重要娱乐消遣。
    但那是在大城市里,新建城镇各方面都是初创,文娱活动尤其匮乏,在这远离故土万里之遥的香格里拉龙门镇,想要听到乡音乡曲几乎没可能。
    段祺瑞的反应不出店铺伙计所料,他站在房门口得意的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咱们茶馆的店东做这一行有十几年,来到龙门镇开设茶馆方方面面都好,唯一欠缺的就是小曲儿,为此一直心心念念。每一趟移民船前来的时候,咱们店东都要派人耐心寻访。无巧不巧的是前些日子还真是访着了,有一个唱昆曲的名伶世家随着移民船抵达,茶馆花了大价钱,帮她们全都还清了移民贷款,留在店里驻唱,今儿是上工的第一天。”
    “呵呵……那可真要见识一番。”
    “客官,您绝对不会失望的,要说这戏伶世家的姐妹俩唱曲儿那真是没得说,模样长得也是花朵儿一般俊秀,打扮以后里外都透着仙气儿呢。”
    “好,等会儿请她们唱一段,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唱的好长官有赏。”段祺瑞被店伙计的一番话说的心里痒痒,大手一挥便决定下来。
    “您放心,包您满意,谈完了您招呼一声就行。”店伙计点头哈腰的退出去,双手将木门关紧。
    段祺瑞知道这名商人找自己必然有事儿,也不耐烦与他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郑老板,到底什么事儿,你现在可以说了。”
    “长官,您抽烟吗?”郑长荣拿出一包金双喜香烟,满脸堆笑的问道。
    哦……
    段祺瑞神色一凝,看了郑长荣一眼之后,接过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大团烟雾。
    果然不愧为二先令一包的金双喜高档香烟,烟味儿醇和浓郁,远非劣质香烟可比。
    郑长荣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雅间里很快烟雾缭绕,仿佛神仙一般享受,他开口说道;
    “不瞒段长官,记得去年9月间,我第一次乘船前往莫尔兹比镇寻找开设粮油行分号的机会,恰巧在船上遇到了李栓柱长官,两人恰巧又是一个舱室。
    鄙人有幸与李长官同行七日,言谈甚欢。
    那时我就觉得李长官非同凡响,谈吐不俗,来日必有一番大成就。
    遥想当初李长官仅仅是见习少尉排长,可谁曾想到仅仅一年多时间,如今已火箭般升任副团座,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莫大造化。”
    听他这么一解释,段祺瑞心下了然。
    原来勉强算是故旧之交,华人官本位的思想根深蒂固,对于商贾之流向来轻视,段祺瑞自也不能免俗。
    在澳洲
    伯爵大人一直提倡经商致富,从政策到社会舆论营造友好的营商氛围,着力提高商人地位,但是传统观念非常顽固,不是三年五载可以改变的。
    “哦……原来还有这一番渊源。”段祺瑞淡声应道。
    郑长荣乃是久经商海之人,能够听出面前这位年轻军官的敷衍之音,当下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鄙行做生意向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贵部驻军莫尔兹比时,粮油供应向来就是鄙行一力承办的,足金足量,质量优良,受到李长官的多次口头嘉许,誉为良心商家。”
    “不错,我听李长官提过。”
    段祺瑞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沉稳,翘起二郎腿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没有明确表态。
    他现在作为二营副营长,分管后勤军需,给养辎重事务,纵然安全处和审计处盯得很紧,也少不了各路商家孝敬,这是一块很肥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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