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夤夜失踪,这下可把成都府刘通判刘老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顿时就拍案而起,大声吩咐左右赶紧去通知门楼处值守的门官不许开城。
    接着刘老爷急匆匆得换上官府,赶去通判衙门,当堂扔下了水火签,催比阖城大小七八十号差官上街访查,限期两日定要捉拿这拐带人口的恶人归案。
    按照当时规矩,一旦老爷当堂扔了水火签,而捕快衙差却不能在限期之内破案,那么为首的捕头就会被记过,一年内不得加级升迁。
    然而事情到此并不算完,在记过之后,这案子会宽限一期。
    如果两天后仍未破案,那么捕头和其手下的捕快都会被老爷责打板子,唤作‘限杖’,之后再宽限一期。
    要是打了板子后都不能如期破案缉凶,那么捕头可能会被老爷以玩忽值守的罪名枷号发配。
    为了不吃官司,当时的捕头捕快碰上比较棘手,难以在限期内破获的案件时,多半不是绞尽脑汁去想办法破案,而是尽力把自家身上的责任往外推。
    比如谎称城外十五里的荒山上最近新来了一帮占山落草的贼寇,为首的匪酋名唤‘郓城虎张三’,手里下聚拢着百十号小喽啰。
    这些匪徒杀人放火拦路行劫,诸般恶事皆无不作。
    “咱们城里这起案子就是他们做的,老爷你赶紧给上级衙门递送公文,请总督大人发兵去山上清剿。”
    事情到这一步就只能不了了之,一个手中无兵的老爷肯定不敢亲自上山去察看虚实。
    此外老爷多半也不敢往上级衙门递送公文,害怕被人扣上治理地方不力,官逼民反的帽子。
    这样一来,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这样稀里糊涂得将一桩谋财行劫的案子糊弄过去,从而让真正的凶徒逍遥法。
    全然不顾那些所谓上山落草的匪徒其实只是一些因丧失土地而流离失所,不得不躲进深山里开荒,从来没有干过拦路抢劫勾当的饥民。
    然而这一回的案子可没有过去那么好糊弄了。
    一来这回丢失的不是寻常钱物而是刘通判老爷的独生爱女,为了能救回女儿,刘老爷他真能豁出去往上级衙门递送搬请朝廷大军上山清剿匪徒的公文。
    届时一旦在山寨里找不到刘素锦,那些误导通判老爷要兵清剿的捕快们肯定都是谎报军情立斩不赦的下场。
    二来就是成都府附近平坦开阔,更有丰沛江水灌溉出的沃野千里,自古就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民生和乐的福地。
    想在这块地面上找到上山落草的强盗,那可真心不容易!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一伙盘踞在四川的军阀居然把领地上的赋税征收到七十年后,也就是公元二千年前后!电影‘让子弹飞’里边就有对这一幕生动的描写。
    也就是四川物产丰富老百姓生活富裕,在被军阀劣绅如此盘剥之后还能吃上口活命饭。
    要是换作是其它省份,早一拍桌子反他个娘了。)
    在刘通判的连番催逼之下,成都府阖城上下几十个捕快衙差全都红了眼睛,提着锁链沿着街道通衢到处搜捕嫌犯。
    只要撞见陌生面孔就上前搜查盘问,一旦来人拿不出可以证明身份的路引,二话不说就用链子锁上,带回通判衙门大牢。
    可是一转眼两天时间过去,那当街抓回来的‘嫌犯’都快将衙门大牢塞满了,但刘素锦小姐依旧踪影全无。
    更糟糕的是,此时成都府的城门已经禁闭了两天,那些进城贩卖鸡鸭菜蔬的小贩全都无法入城。
    这家有余财的豪富之家倒还好说,那些家境一般的人家家中都已经因此断了粮菜。
    这些人天天都来知府衙门口喊冤诉苦,倘若再继续禁闭城门,这府城之中怕是要激起民变了。
    在知府大人的严辞相逼之下,刘通判不得不捏着鼻子下令开城,同时逐一甄别大牢中关押的嫌犯,将那些受了池鱼之殃的倒霉蛋释放回家。
    就在这当口,恰巧游历到成都府的青阳道长信步进城投宿打尖。
    刚一进城门,青阳道长就发现城中的百姓十分反常得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得窃窃私议。
    稍加问询打探之后,青阳道长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了个七八成。
    不过青阳道长对当地百姓口中‘刘小姐离奇失踪一案乃造畜妖人所为’十分不以为然。
    “这位老丈您未曾亲眼见过那进刘府聘猫的老妪,何以口口声声得坚称此事定是那造畜妖人所为?”
    “哎呀,道爷你有所不知,那刘老爷的千金刘素锦小姐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质女流。
    平日里刘小姐就连烧香拜佛都不曾出过这成都府城,向来都在城中大圣慈恩寺中进香。
    小老儿常去给寺中的大和尚们送菜,时常见刘府的女眷来此上香。
    若非被人掳去,一个连城门朝何处开都不知道的千金小姐又怎能在不知不觉间出了这成都府城?
    若不是那行踪诡秘的造畜妖人,寻常的贼子又怎生进得了戒备森严的通判府?”
    虽然青阳道长觉得卖菜老翁说得一番话也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仅凭一篮子消失不见的四耳花猫就把整件案子归结到造畜一节上未免太过牵强。
    “当年家师觉得那聘猫老妪并不像是普通的造畜妖人,其中最关键一点就是这桩案子里的聘猫老妪并没有像其他造畜妖人那样给被害人吞服药饼,只是取出一盒‘伤药’让刘小姐稍稍涂抹。
    如果仅凭这点药物就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化做牲畜,那借着在大街上偶然撞人一下的机会也能将药下在对方身上加害。
    那岂不是一整条街的人都成了人家造的牲口?”
    听杨从循讲,当年青阳道长在得知刘素锦离奇失踪一案后就起意要管一管这个闲事,于是便在城中找了一处客店打尖投歇。
    是夜三更时分,青阳道长特地换了一身夜行的打扮,推开客店窗户,扳住客店外墙的砖缝,手脚并用轻轻地攀了下来。
    落地之后的青阳借着天上月光稍稍辨了辨方向,接着就按照白天卖菜老翁的指点,悄悄得向着刘通判府摸了过去。
    正如白天那个卖菜老翁所言,青阳道长也不认为一个从没出过城门的千金小姐能够不被旁人发觉得溜出禁闭的成都府城。
    再加上这两日,被限期逼红了眼的衙役在城中各处访拿缉捕人犯,这城中但凡是能藏住人的犄角旮旯都被捕头领着一大帮捕快搜检过了。
    甚至连城墙边上那些供乞丐栖身的简陋棚屋都挨个进去搜了。
    那造畜的妖人就算不把刘小姐带在身边,也得把大活人喂药之后变成的牲畜牢牢得带在身边。
    一旦某头牲畜不和其他牲口一同挤在牲口棚里,而是一反常态得和一个大活人片刻不离,这样岂能瞒过那些公人的眼睛?
    然而捕快们在成都城中一无所获并不能说明这里面就没有古怪,因为这府城中偏生就有一处地方能够让失踪的刘素锦悄悄潜藏起来,完全不会惊动到任何人!
    这个地方正是那刘通判自家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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