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
    副驾驶位置换了人,韩霆的视线也变得局促起来,明明是在向旁边的女子询问,可目光的极限距离却只到达了中控屏上。
    “经开区科技产业园。”
    季悠然看向窗外,廖鹏正好冲她挥了下手。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也说不出的复杂。
    京城这么大,如果不是刻意联络,很多人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她和韩霆还真是有缘,不仅见到了,两次偶遇还都和交通事故有关。
    时隔几个月,她以为自己早就对这个男人淡忘了,可当这辆车停在她身边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
    也是,让她第一次动了认真恋爱心思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忘了?
    “廖鹏会帮你处理好的,放心吧。”
    趁着季悠然看向窗外的间隙,韩霆的视线终于能越过中控,向右快速扫了一眼。
    几个月的时间,她给人的感觉又不同了。
    更强大、更自信,也更……沉着了。
    当初做了那个艰难的决定后,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再去调查打听关于她的事情,以至于他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她都发生了什么,成长的这么迅速。
    但偶尔,他也会听到胡沐沐与廖鹏聊天时提起她一两次,得知她现在很好,就足够了。
    “会不会耽误了你和廖鹏的工作?”
    收回头,季悠然神态自若的看向韩霆。
    金丝镜框搭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为他完美的侧颜更添几分精致。
    其实她心里还是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只不过这么长时间她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她刚刚很想在韩霆对她说出那句“好久不见,要帮忙吗?”时,惊讶的回他一句“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可她不是小女孩了,她知道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会暴露出她没有完全放下的事实。
    再见时,人家韩霆都可能大大方方和她说话,她总不能太小家子气吧。
    与其故作冷漠,不如平常自然。
    “不会,律所新接了个案子,我交给廖鹏负责了,刚刚我带他去见了委托人,已经谈完了,正准备回律所。”
    韩霆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动听,像春风拂过脸颊,将季悠然身上的寒意驱散。
    “哦,那这位委托人应该来头不小,居然能请得动韩大律师亲自登门,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季悠然说完忍不住皱眉。
    她本是想表现的无所谓一点,可这句话显然没发挥好,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像带了某种情绪。
    韩霆又瞄了中控一眼。
    “其实……”
    其实这个案件比较特殊,是关于一个九岁女孩被成年男子变态凌虐,导致下身瘫痪的案件。
    犯罪嫌疑人很有背景,其父在当地权势滔天,嫌疑人以患有“精神类疾病”的原因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来委托的是女孩的父亲,只是个普通鱼贩,而且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败诉了,走投无路之下辗转联系到了他们律所。
    廖鹏主动申请接下这个案子,但由于案情复杂,他便一直从旁指点。
    以上的话憋在韩霆口中没有说出。
    一来是细枝末节都比较残忍,以他对季悠然的了解,她的好奇心估计会追问,他怕她听了之后心里会不舒服。
    二来是他余光看到季悠然又扭头看向了窗外,好像并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倒是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季悠然拿出来一看,是简东辰。
    心思一动,她按下接听,声音甜腻。
    “喂?老公!”
    一瞬间,季悠然先是明显的感觉到直线行驶的车子歪了一下路径,害她抓紧了扶手。
    紧接着又从听筒里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宾利车上年轻的司机听到异响后,下意识的向后视镜里看去。
    后座上,穿黑色大衣的老板,正弯腰捡起没拿稳的手机。
    “你叫我什么?你……你再说一遍……”简东辰以为自己听错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再次确认。
    季悠然向左边瞄了一眼,男人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指节因用力泛起葱白。
    “老公,我刚刚车被剐了!”
    简东辰什么时候听过季悠然用这种娇糯的语气和他说话,还喊他“老公”?当即就跟全身过电了似的,小腹“腾”的一热。
    “你在哪里?人有没有事?我这就去找你。”他从后视镜中对司机做了个停车的手势。
    “不用啦,就掉了点漆,你不用来,我刚好遇到一个朋友,他帮我处理了一下,现在坐他的顺风车过去。”
    朋友?顺路?过去?
    几个词汇一串联,简东辰就敏感的意识到季悠然突然这么反常,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口中这位“朋友”,而这声“老公”,说不定也是说给那位“朋友”听的。
    心里的激动迅速褪祛一半,被满腔的酸怒替代。
    “你和谁在一起?”
    电话那端传来女子很轻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呼吸声,像是在捂着话筒说话。
    “嗯嗯……男的……哎呀普通朋友啦……好了好了,我一会就到了,见面再说……嗯,拜……爱你。”
    韩霆扶了下眼镜,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路面上,可身体就像麻木了一样,僵硬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剩下机械的肌肉记忆来尽量保持着开车平稳。
    季悠然挂了电话,不好意思的对脸色又白了几度的韩霆说道:“不好意思啊,他比较爱吃醋。”
    韩霆想说“没关系”,可嗓子痛的像被卡了根鱼刺,好半天他才听到自己有些沙哑的问道:“你……结婚了?”
    季悠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有些幼稚的举动,但在察觉到韩霆的反应后,她还觉得这么做挺有意思的。
    “还没。”
    如鲠在喉的感觉才刚刚缓和一些,韩霆便又听到季悠然语气轻快的说道:“只是要订婚了而已。”
    订婚两个字如平地惊雷。
    韩霆用力眨了几下眼,驱散眼眶中突如袭来的酸涩。
    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让她可以和普通女孩子一样,找个爱她的男人,谈正常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是早都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可是为什么,在得知了这一切后,他却难受的快要窒息。
    从刚才见到她时好不容易变得鲜活的心脏,又被猛的扼住了命脉,变得比之前还要枯萎。
    “不恭喜我一下吗?”季悠然没错过韩霆的细微变化,她目光闪烁。
    上了环路高速后路况就没有那么拥堵了,韩霆看着身边一辆接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也很想将油门踩到底,将心底那些密密麻麻的刺痛甩在车后。
    可为了旁边女子的安全起见,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颤抖了两下唇瓣,艰难的道出两个字:
    “恭喜。”
    季悠然说了“谢谢”后就没再开口。
    她看下时间,去见景琮应该不会迟到了,于是她毫不避讳韩霆,掏出了口红补妆。
    韩霆用余光注意到季悠然翻下了遮光板,对着上面的小镜子涂了唇膏,又仔细的梳理了一下头发,动作熟稔、透着愉快。
    脚上的平底鞋也在上他车之前换成了高跟鞋,让她看起来更加优雅性感。
    心中又沉了沉,他打开收音机,想让安静的空间不那么窒息。
    “这位听众你好,我是51情感电台的主持人依文,您的电话已接入,可以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情感问题吗?”
    “主持人你好,我现在心里好不得劲啊(不舒服、难受的意思),我就想找个人唠会嗑儿(说话聊天),呜呜……我跟我对象处两年了,前两天我俩吵了一架,完了我一来气提了分手……”
    “我他妈就是气头上随口一说,谁知道这还没俩月呢!她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呜呜呜……我真他妈后悔啊我……”
    广播中的男子操着方言,好像还喝了不少酒,舌头发麻口齿有些不清,但还是能断断续续听出前因后果。
    这类节目不通常都在午夜吗?怎么大白天也有。
    季悠然正听的乐呵呢,韩霆却突然调换了频道。
    “FM958汽车广播音乐之声,今天我们来重温一曲经典老歌——来自Elva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
    还记得吗
    窗外那被月光染亮的海洋
    你还记得吗
    是爱让彼此把夜点亮
    为何后来我们
    用沉默取代依赖
    曾经朗朗星空  渐渐阴霾
    心碎离开  转身回到最初荒凉里等待
    为了寂寞  是否找个人填心中空白
    我们变成了世上  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  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  搁浅了  沉默了  挥手了
    却回不了神
    …
    身边女子听着广播中的音乐清清淡淡的跟唱起来,声音婉转动听,由远及近。
    韩霆忍不住回想起了从前那段短暂却快乐的时光。
    从前,她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说他车里和家里一样,都是性冷淡风,连首音乐都没有。
    于是她打开自己的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播放一首又一首歌曲,听到喜欢的还会一起哼唱。
    时不时的,她也会像刚才那样,在他车上描眉点唇,然后凑上来问他今天唇膏的颜色好不好看,等他笑着将她唇上的颜色都吃光后,她又会撅着嘴气呼呼的说白涂了,让他赔她口红。
    今天,她又在他车上做了相同的事情,可是她的美丽,却要为另一个男人盛开。
    她的男朋友,或是未婚夫。
    韩霆很想开口问问那个男人是谁,认识了多久,他又是如何俘获了你的心,让你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爱上了他,并决定嫁给他。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问呢?
    他算什么?
    普通朋友?
    还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此情此景,他的心就像被一层层拨开了表皮的洋葱,露出了最内里的脆弱。
    那颗残缺不堪的心,正在一钝一钝的、可笑又真实的告诉他:
    不,你仍然想做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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