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三年,11月11日,拔都萨莱。
    三十多年前,拔都建立拔都萨莱城,如今经过多年营建,已经颇具规模。此城有着浓厚的游牧风格,并未设置包围住城区的高大城墙,只在核心的宫城区建了围墙与外围平民区分隔开来,平民区在大地上肆意伸展。
    宫城区由蒙古人从西域掳掠来的匠人营造,颇为高大,红瓦白墙,间或竖起几座高塔,远远看着很是亮眼。平民区就很是杂乱了,既有西域城市常见的通风很差的黄土屋,也有游牧民传统的厚帐篷,随意布置在一起,挤成一团,道路也弯弯曲曲的。只有间或出现的庙宇才会精心修建,周围的人流量往往也特别密集。
    城中杂居着各族人民,居于统治地位的蒙古人反而不多,大多还是当地的钦察人、亚速人、突厥人、斯拉夫人等等。此外还有不少来自于外界的商人,比如威尼斯人、热那亚人、埃及人、波斯人等等。他们为可汗带来外界的商品,赚走可汗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很是合理。
    这么多人口聚集,自然也就需要大量的粮食和饮水。拔都萨莱城周边农田不少,但不足以自给自足,仍需要通过也的里河从上游运来粮食。
    往日间,也的里河上的码头船来船往,搬运工和纤夫一排排的等着接活,但现在河水封冻,港区就安静了下来。
    不过即便在这样的冬日清晨,河边仍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他们凿开河中坚冰,取出河水,装入大陶罐里,用马车进城里,卖给市民们。城中缺乏地表水,水井也不多,这每日的运水车就是大多数市民唯一的饮水来源了。所以尽管东方正打着仗,取水运水的业务仍持续进行着,并未停歇。
    今天,城东河边除了这些取水客,就是士兵们了。城中守军大多已经被忙哥帖木儿带去东边旷野上作战,但仍留下了两千人看守城市。现在他们中有不少都在河边吹着寒风,努力向东张望着,试图品读一些战况。
    但这个距离对于人眼来说实在是有些远,只能远远看清一些影子,倒是轰隆的响声不断传来,令人心悸。
    过了一阵子,响声停歇,战场难得的安静下来,但这反而又勾起了围观群众的好奇心,攀上高处伸长了脖子,竭力朝东望去。
    百户赛罕带着一队人匆匆赶到城东,在人群中望了望,发现另一名熟识的百户,就走过去问道:“毕勒贡,前面怎么了?”
    毕勒贡正在一处哨塔上向东张望,但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只能说道:“不知道,看了半天也看不见什么,只听见轰隆隆的响。”
    赛罕失望地道:“我还以为你在城东能多知道些呢。”然后也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塔,向东看着说道:“让我自己看看……哎,前面是不是动了?”
    毕勒贡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看向东方,果然发现地平线上好像有影子移动了起来。“是开始进攻了么?咦,怎么是朝这边来的?”
    敌人在更东边,要进攻不该是往远处跑吗,怎么越来越近了?
    气氛突然凝重下来,两人意识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地平线上的影子越来越近,在视野中也越来越清晰,虽然尚不能完全看清细节,但真相已经很明确了——
    “这是在溃逃!”赛罕惊慌地喊了出来。
    “不,不可能。”毕勒贡的脸上充满了惶恐,“怎么,怎么可能,可汗都亲征了,那是好几万人啊,在大野地上打仗,怎么,怎么可能会败?!”
    然而他们再反复否认也没用,溃逃的人马逐渐接近,冻土也卷不起沙尘,狼狈的身形清晰地出现在了视野中,残酷的事实胜过一万句苍白的言语——
    他们完全失败了!
    城中慌忙吹起号角示警,赛罕一跺脚下了望楼,骑马带队踏过也的里河上的冰面,向东迎接了过去。
    溃兵之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帮卷毛的突厥骑兵,赛罕直朝他们迎接过去,喊话道:“你们是哪个万户手下的?前面出什么事了?”
    没想到这帮突厥人理都不理他,不减速度,与他擦身而过,直冲西边的城市过去。
    赛罕感觉莫名其妙,又朝另一队迎过去,结果仍没得到回应。直到第三队遇到了几个蒙古人,才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坏事了!那些汉人会道术!天上直打雷,雷都把人劈死啦!打不过,赶紧逃吧!”
    “啊?”赛罕不明所以,调转马头跟着他们往西跑,继续询问起了细节。但也没问明白什么,溃兵们语无伦次,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敌人太过强大,我们完全败了!
    另一边,跑得最快的那些溃兵已经冲过了也的里河,来到了城区附近。守军本想收拢他们,结果没想到他们毫不领情,反而凶性大发,反过来抢了守军的马,进了城劫掠起来!
    “混账!”毕勒贡眼看着一队溃兵冲入西岸的取水客之中,发泄似地砍了几刀,又从他们身上抢了些钱袋,然后就冲进了城里去,继续烧杀抢掠起来。
    他愤怒了起来,这些溃兵是从外地被召集过来守这座拔都萨莱城的,结果打败了不说,还倒打一耙过来抢劫,成何体统!
    他立刻带自己人追上去,朝溃兵们追了过去,骂道:“你们这些狼崽子,都疯了吗?这可是金帐汗的城,脑袋不想要了?”
    没想到,溃兵们却大笑道:“哈哈哈……可汗?可汗自己都没了呢!你们要是也有脑子,就跟着我们最后抢一把吧,这座城很快就要成别人的了!”
    毕勒贡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帮溃兵是特例,但后面越来越多溃兵到来,无不在城中开抢,抢了一把就四散而逃,这让他不禁怀疑起了人生——这到底是败到什么程度,才让这些人都疯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明白了。等到接近正午的时候,一支风尘仆仆却威武雄壮的军队从东而来,车轮滚滚,马蹄哒哒,踏过冰面,进入了这座金帐汗国的都城!
    ……
    “轰轰……轰!”
    一阵炮声过后,城东一座石塔根部出现了一系列裂纹,摇摇欲坠。
    最终,随着一枚实心弹打在塔中部,整个瘦长的石塔猝然歪斜,然后越歪越大,轰然倒在了地上,激起一片漫天的尘土。
    前不久,一队守军躲进了这座塔中,居高临下射箭,对下方刚进城的夏军进行骚扰。夏军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解决这座箭塔,却采用了最笨也最引人瞩目的方法——拉了15式丙过来,直接将它连根拔起。
    果然,守军躲在塔中听着炮声,感受着身下的震颤,瑟瑟发抖,夏军却根本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而最后随着高塔的轰然倒塌,整个城市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守军和市民们的心理防线也被彻底击溃了。
    大多数市民躲回了家中,封闭门窗,不敢面对这些新来的征服者。而在城东这处高塔附近的市民们却躲不过去,只能派出有名望的老人或宗教人士出面,向外来者献上礼物和金银币作为供品,祈望用恭顺换取自己的平安。
    太和旅收下礼物没有多说什么,等到高塔激起的尘埃落定,就在这处相对开阔的城外空地上开始扎营。与此同时,旅长孙镇河亲领一个骑兵营进入城中,沿着曲折的道路直朝城中央的宫城区冲去。
    宫城区中居住着忙哥帖木儿的家眷,之前的守军听闻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一部分逃散,一部分就退入了宫城区中做最后的抵抗。
    “嗖嗖……”
    当孙镇河等人到来之时,守军就在围墙上射出箭矢,给自己壮胆。
    孙镇河熟练地停下马,无表情地挥手道:“射得太乱,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射击!”
    一排骑兵应声翻身下马,在弓箭射程之外用步枪对准了城头的守军。一阵枪响之后,这些守军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此后,没有守军再敢冒头,骑兵营沿着围墙包围了过去,将整个宫城区团团围住。
    孙镇河带了一个连来到城门附近,又一挥手,几名士兵从队中走了出来,对躲在城后的守军用蒙语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投降,还有希望活下去!”
    以双方现在的实力差,强攻和劝降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孙镇河考虑到宫城之中应该有些金帐系的贵胄在,若是能收用过来,对于华夏国以后在太和地区的政治事务会有些用处,所以先劝降一通,看能不能省些力气。
    不过或许是宫内人败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迟迟没有答复。
    不久后,一个战车营的步兵带着步兵炮赶到,孙镇河便没耐性继续等下去了,下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强攻吧!”
    四门步兵炮立刻架了起来,两门对着城门直射,两门抛射打击门后的守军。城门本就修得没多坚固,几发炮弹就打了个稀巴烂,然后步兵们相互配合,一涌而入,占领了这个金帐汗国的核心中的核心——不对。
    “金帐汗国,从此灭亡了!”孙镇河策马进入城门中,举着剑昂首宣布道。
    ……
    对拔都萨莱城的占领,标志着太和旅这次“凿空”行动圆满结束。
    他们自北庭郡出发,一路跋涉万里,连番大战,扫清沿途宵小,战胜艰难的自然环境,终于在极西之地,也就是当初凿空计划的目的地,占据下了一座富裕的城市,完成了这场亘古未有的壮举,将华夏国理论上的版图再度扩张了数倍。
    凿空行动已经完成,但太和旅的使命仍未结束。
    根据后方尚书省传来的指示,也的里河被重命名为“沃水”,拔都萨莱改称沃水县,周边地区设沃水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太和旅不需要继续长途行军,但需要巩固对沃水郡的占领,渡过这个寒冬,击败金帐汗国残余势力的反击。
    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便会再度出击,占据周边的其余城市,并与后续而来的其他友军汇合,补充弹药和人员,最终建立一条贯通东西的陆路通道,将人口从本土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在国公会的最终规划中,太和地区将是一个占地百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民族单一化的全新领土。现在离达成这个目标可能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但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
    世界大势再度改变,原本已经在西域安逸地生活下来甚至有些怠惰的蒙古汗国再度被驱动,不得不向更弱的敌人发动进攻,补偿自己的损失。而驱赶着他们的华夏人,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这是一个精彩纷呈的舞台,太和旅的活跃告一段落,又有新的英雄在台上展现出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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