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5年。
    第四野战旅在攻占临潢府后,稍作休整,又继续西进,沿着潢水(西拉木伦河)河谷穿过了大兴安岭,来到了西侧的大草原上,在潢水源头处建立了“潢源营地”。
    潢源营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不但处于东西草原间的交通要道上,还是漠南漠北的分界处。
    自古以来,与北方游牧民族的爱恨情仇便是中原对外战争的主要戏份。而谈到对北的战争,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巨大的自然地貌——戈壁。
    戈壁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化地区之一,南抵黄河和青藏高原,西至天山,东部接近大兴安岭,几乎堵住了传统汉地的大半个西北部。
    这么一片巨大的沙漠,对古代的军事地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好处来说,这片大漠限制了游牧民族的生存,减轻了汉地的军事压力,只需要重点防守几处关键地区即可,避开了四面皆敌的局面。但从坏处来说,这片荒芜之地又限制了中原王朝向北主动出击,每次把敌人赶出漠南,他们又就逃回漠北,百年后又有一支强悍部落崛起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且这茫茫大漠虽然令人望而却步,但也不是真的绝地,每每都有豪雄率领部民自戈壁之中突然冒出来,打中原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中原王朝才经常会修建横亘整个北方的万里长城,以防备这些概率很低但不可不防的突然袭击。
    由于戈壁的存在,可以把茫茫北地分为漠南、漠北两部分。漠南就是后世的内蒙古,水草丰美,人口和牲畜承载力都较高;漠北则大致是外蒙及以北(有没有这个“及”都差不多,再北就真没几个人了),生存环境恶劣,即使是21世纪都只有三百万人口,古代就不用说了,但这种苦寒之地也往往能出最坚韧的战士。
    自古以来,征服漠南相对容易,只要培养一支强军,以汉地的资源为依托,很容易就能在距离较近环境也较好的漠南草原上站住脚跟。但想征服漠北就难如登天了——因为这真的是在“登天”,以百万民夫为十万军队运输补给? 这十万军队里又有九万还是要用来运粮草? 真正作战的也就一万而已,仿佛垒人梯一样垒到天上去? 稍微出了点纰漏就全军崩溃? 即使成功也没法在漠北建立长期统治。
    虽然艰难,但是东海人想达成控制草原大漠进而恢复晋陕水土的目标? 这个漠北是非得控制不可了。但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不能好高骛远? 先从漠南搞起吧。
    之前说戈壁“东部接近大兴安岭”? 这个接近点,就是潢源营地附近了。自潢源营地再往西一百多公里,就是戈壁沙漠,所以这一线就是漠南漠北的分界线。传统来说? 虽然大漠之中也有通行的途径? 但一般人没事不会去里面折磨自己,北上南下都是沿着东边这一百公里的草原地带行进的。也就是说,只要控制住了潢源营地附近,就是控制住了漠南漠北交通的大门。
    当然,光有这么个孤零零的营地? 也没法堵住上百公里的广阔地域。所幸之前的蒙元已经打下了不错的基础,在潢源营地西南一百公里处经营了开平、桓州二城? 前者位于燕山北麓,后者接近大漠边缘? 一右一左卡住了漠南水草丰美之地的大门。开平城之前已经被东海军攻占,桓州尚有元军盘踞? 只要再把这个问题解决? 三个要点相互配合? 就能相对稳固地控制这处咽喉之地了。
    因此,六月份,东海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燕山旅的两个营自开平向桓州进发,吸引元军的正面,另一边,四野自潢源营地出发,一野自隆兴府柔远城(后世张家口张北县,当年蒙古兴起的关键一战野狐岭大战就是发生在此地)出发,包抄了桓州的后路,打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歼灭战。
    大战之时,绿草茵茵,黄沙漫漫,金戈铁马,锣鼓喧天,枪炮齐鸣,声震千里,铁骑纵横,风云搅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丢盔卸甲,追亡逐北,周近部族无不震撼臣服。
    现在东海军有能力占领漠南——事实上已经占领了一半——但离占领漠北还差得远。想要占领漠北,完成“征服草原”的宏伟目标,所需要的不仅是军事行动,还有政治行动——必须控制足够数量的游牧部落,然后通过他们去占领漠北。
    这将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工作,需要把草原上的部落一个个找出来,将其打服、册封头人、编户齐民、征血税……如果换了一个传统王朝来,这个工作可能需要几十上百年甚至永远也做不成,但所幸,东海人有不少捷径可取。
    7月1日,遥远的北方,阔连海子。
    “阔连海子”也即后世呼伦湖,蒙古高原上最大的淡水湖之一,与黑龙江水系相连,周边水草丰美,是历史上众多游牧民族的发祥地。纵观历史,可以看出这些游牧民族有一个逆时针的迁徙趋势——发源于东北深山老林,然后向西迁徙到条件较好的呼伦草原,再向南进入更好的漠南草原,这一过程个体战斗力不断削减,但族群逐渐壮大。
    今日,又有一伙新人进入了这阔连海子,不过与之前的先辈不同,他们不是赶着马羊来的,而是乘着船来的!
    船队之中有两艘冒着烟的江级压阵,还有一些本土来的浅水运输船,但更多的是“白鹿级”蒸汽内河船及同船型的驳船和帆船。整个船队有几乎近百艘船,浩浩荡荡,令海子周边的部民惊异无比,有的携家带口过来看热闹,但更多的恐慌地回去收拾家当了。
    白鹿级是进驻黑龙江的东海人利用当地充沛的林业资源自造的一种船,工艺较粗疏,但船型很先进,是阔马造船厂根据多年的测绘数据和经验设计的,长32.5米,宽5.5米,标准吃水只有0.7米,排水量约65t,相比江级更能适应通航条件差的低水量内河航段,同时又在不妨碍通行能力的前提下尽可能增加了尺寸以获取更多的运输能力。有了船体,再安装上进口自本土的蛟龙3540船用蒸汽机(罗氏生产,最大额定功率40kw),就成了一型能达到8节航速,能搭载几门17式轻型舰炮,还能载上30t货物的优秀内河船。当然,蒸汽机供应量有限,整个船队里有机动力的白鹿级只有12艘,其余都是靠风力和桨橹驱动的环保船。
    一艘白鹿级上,苏吹上尉看着辽阔无边的河水,感慨道:“没想到,漠北草原之上居然真有这么大片湖……嚯,他们叫‘海子’是吧?也是,正该是我们海军大展拳脚的地方。”
    去年来,大规模的战争在大陆上展开,陆军大出风头,海军却始终屈居次席,这让他们很是不爽。到今年,他们终于争取到了一个战略任务,即组织一个旅的兵力,溯黑龙江而上,深入敌后,在漠北草原上建立一个根据地!
    东海人在黑龙江流域多年经营,设置了一连串营垒和农业基地,如今终于到收获的时候了。海军先是用大船将这个新组建的“海军陆战队第一旅”(又称漠北旅)和物资运输到黑龙江中游的瑷珲基地,又换乘白鹿级这类的小船继续上溯,终于在今日抵达了阔连海子。这段旅程漫长而枯燥,但相比自陆路艰难跋涉而来,还是既惬意,又能输送大量补给。这也使得他们在漠北的攻略有了充足的物资保障。
    阔连海子上原有些本地人的小渔船,现在正趁着夏季好时候在欢快地捕着鱼,现在见到这庞大的船队,也都惊慌失措地逃到了岸上。
    几艘白鹿级散了出去,抓了一批渔民出来,问讯过周边情报后,继续向西南方前进。
    阔连海子西方有一条“怯绿连河”,自西而来向东流去,在阔连海子的西南岸汇入湖中。如今夏季,怯绿连河水量颇大,船队一直进入河中,在河口附近找到一处高地,准备驻营。
    这处高地本来为八剌忽兀鲁思的一支大部落盘踞,在周边也算是势力雄厚了。他们的领地意识一向浓厚,见到这么多外人到来,立刻如临大敌,召集部民抵抗。但很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超乎常理的力量,被打了个鸡飞狗跳。
    漠北旅登陆上岸,简单活动腿脚后,夺取了敌人留下的一系列营帐畜群,以此为基础设立了一个“阔海营地”。之后又经过一系列的调整,船队把大部分物资都卸到了营地里,然后留下一半船搭载人员装备,另一半调头返回瑷珲基地去运输下一批物资。
    接下来的几天,漠北旅在周边清剿残敌,收服了几个小部落,等待局势稳定后,只留一个营防守营地,其余部队继续乘船沿怯绿连河西进,前往西方的“大斡耳朵”。
    怯绿连河即后世克鲁伦河,发源于漠北的不儿罕山(后世蒙古国肯特山),与北边的斡难河一同构成了黑龙江的上游源头。这两河流域周边水草丰美,正是当年成吉思汗起家之地。
    怯绿连河上游原有一座古城曰“河董城”。“河董”也即“可敦”,意为可汗的妻子,以可敦为名的城池在草原上还有好几座。追根溯源,是因为可汗的妻妾众多,往往不能随王帐一起常年流动,就在固定地点建城安置这些“可敦”。后来辽朝有“斡耳朵”制度,意为“宫帐”,也延续了这一风俗,在固定地点设立城镇以安置皇帝或亲王的妃嫔们。而到了蒙古时期,这斡耳朵制度继续继承并发扬光大,成吉思汗就曾设立四个斡耳朵安置自己的几十位妻子,其中排名第一得大斡耳朵就是在这故河董城的位置。
    成吉思汗之后,这大斡耳朵也继续存在并发展着,每年从中原运来众多奢侈品供养,并设立了工匠部门“中尚监”生产各类日用品。到现在,大斡耳朵已经不单是安置女眷的地方,还是元朝在东北草原的核心城池,显然,是个极有价值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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