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9年,9月23日,中央市,管委会大院。
    “事情搞清楚了。”史若云在桌子上放下几份文件,“是因为高丽闹出来的事,还真是巧啊。”
    之前,她曾多少次这样在全体大会上高屋建瓴地讲话,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今天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她的任期已满,在今年七月的全体大会上,股东们选出了下任首席管委,也就是突然杀出来的郑绍明——这届按潜规则该由军工系组织管委会了,可军工系大佬虽多,但都是真大佬,各自都有专职领域脱不开身,没法也没意愿参选,因此只挑了几个声望不太足的登台,郑绍明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莫名其妙脱颖而出了。
    不过按照制度,七月选举,十月两届管委会才正式交接,所以直到现在,史若云仍然是正式的首席。而就在这任期的尾声,却突然冒出来一件大事:元朝要对东海用兵了!
    有赖于情报系统多年的耕耘和通信技术的飞速进步,这个消息被长安的信息站用无线电报直接传递了过来,管委会甚至比大部分世侯知道得都早。对于股东们来说,此事在预料之中却又在预料之外。在大会做出开拓辽东的决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蒙元朝廷必定会做出一定的反应。但是,他们却没预料到反应会这么强烈,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就出兵了!
    直到后续情报陆续传来,他们才弄清楚,原来是高丽同时爆发了政变,让元国做出了战略误判,以为他们搞了个大鬼,这才愤而出兵。这就让他们哭笑不得了。
    史若云转向符凯伟,后者这些年一直在负责高丽方面的工作,“林衍之前有过什么表示吗?”
    这些年来,林衍和他背后的金俊一直与符凯伟合作的不错,在仁州合作开港,往来贸易进行得颇为兴盛。但政变的事符凯伟是真不知道,只能摇摇头苦笑道:“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我甚至怀疑他是临时起意的。不过,或许,这几年他从我们这里买了不少盔甲武器,说不定他是有了底气,才敢搞事情。”
    史若云摇摇头:“那么,看来还真是凑巧了。也罢,接下来,就是如何应对此事了……”
    话音未落,堂下立刻就有激情的喊声响起:“当然是打回去了!”
    随后又有一片附和之声。经过七年的和平之后,东海商社已经积蓄了不小的力量,有些人已经志得意满,迫不及待地要将其释放出来了。
    史若云咳了一声:“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是怎么打是个问题。根据现在的情报,忽必烈是想派一部人马进入辽东,拔除我们在盖县的开拓点。如果真是这样,反倒简单了,但就怕这是个烟雾弹,放出消息来说要打辽东,却暗地调兵往其他方向——鉴于那边四处漏风的情报网,这似乎不太可能,但我们不得不防。
    总之,我们面对三个问题。其一,是这场战争如何打,如何确定元军的动向,如何干净利落地解决。其二,是我们的盟友们对此事的反应,如何防止他们产生不必要的动摇,给我们添乱。其三,则是如何从这场冲突中取得最大利益。好,从总参开始发言吧。”
    她讲完后,往旁边一让,让总参谋长高正走上台来。
    高正咳了一声,说道:“我东海军现共有陆海军兵员两万四千余人,其中五千是海军,其余是陆军义勇师,编成12个合成营、20个普通营,另有铁道旅、后勤旅、保障营、通信营、军事地理勘探处等若干特殊部队。单论人数,我们并不多,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实打实的。而且由于各地的警察和预备役公民能执行一定的防御任务,使得这些兵力中的大部分可以解放出来成为机动兵力。再加上我们具有四通八达的运输能力,使得这股机动兵力可以快速聚集成大兵团。所以我们完全不惧任何来犯之敌!”
    他这一番自吹自擂的演讲,让不少股东都热血沸腾起来,高呼着要“打到长安去!”。史若云赶紧咳嗽了一声,打断道:“说重点!”
    高正耸耸肩,又继续说道:“相关的防御预案我们已经做过了,其实好说。现在胶沂铁路已经贯通,我们可以在一天内把部队调动数百公里,只要派遣一部去莱芜待命,以防元军突袭山东,另一部在港口处待命,准备随时渡海前往盖县即可。唯一所虑的,是他们不按套路出牌,在我们这边虚晃一枪,大队人马趁机南下襄阳,那我们就不得不发动‘射雕计划’了。但现在从各地的情报来看,他们似乎尚没有这个动向。”
    等他说完,思索良久的下任首席郑绍明觉得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上台说道:“实际上,这不仅是个军事问题,更是个政治问题。打仗的事,怎么都好说,但还是我们这些‘盟友’更令人头疼些。在元国的威胁下,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看,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他们好好‘交流’一下,增进一下‘互信’,省得他们做出错误的抉择。”
    他这么一说,建设和交通部长汤桦树立刻表示了支持:“别的不说,至少让齐国同意我们把胶济铁路给修过去!”
    胶沂铁路已经在今年全线通车,并且在胶沂段用蒸汽机车完全替代了畜力,此后也将逐渐在其他干线上替代既存的畜力车,可谓跑步进入了铁路时代。这条铁路修成之后,从东海经临沂入沂水进运河的内陆大动脉已经完全打通,南北交流将再上一个新台阶,可谓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但修建铁路的步伐并未停歇,交通部已经在计划把铁路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现在正在修建中央西站向西经平度前往潍坊郡的线路,并在研究向东从莱阳附近修一段穿越山区前往半岛北岸的线路的可行性。但说实话,现在钢铁和建材产能有限,修路必须讲究个效费比,也就是选择性地修那些成本最低而收益及战略价值最高的路线。以当前的眼光来看,还有什么比通向益都、济南两处富地并直达北清河的胶济铁路效费比更高的呢?
    历史上的清末,德国人在山东半岛修建连接济南和青岛的胶济铁路,只不过用了四年就修成了,而且其中大半时间都在和当地士绅扯皮,真正修铁路的时间不知道才几个月,可见筑路难度并不高。但连接山东腹地的经济利益和战略利益却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若能把这条路修成,对于东海国各领域来说必定大有裨益。
    在此之前,统计组、军事地理勘探处和交通部派出的勘察院已经将这个路线摸了个底掉,施工方案都做了好几份了。不过这条路毕竟要经过李璮的地盘,没他点头,可是不好修的。之前商务部已经出面跟李璮提过此事,但是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就这么一直把事情拖着,令东海人很是不爽。
    现在,若是能趁着调兵遣将的机会,给李璮施施压,岂不正好?
    郑绍明立刻对汤桦树投桃报李道:“说的有理,这些封建领主畏威而不怀德,是该给他们亮亮手段了。说起来,李齐占了益都和济南两块大好地盘,却经营得民不聊生,我们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是不是得?……”
    他这么一说,果然迎合了不少人的趣味,但也有人皱起了眉头。
    坐在前排的孔嘉谊咳嗽了两声,也不起身直接吐槽道:“郑首席,我得提醒一下,现在正是我们与盟友合作对抗蒙元的时候,要讲究一个团结合作、恩威并施,若是先自己人闹起来了,那不是正让别人看笑话吗?”
    不光孔嘉谊,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比如已经白发苍苍的张建国都点了点头。
    郑绍明顿了一下,知道该见好就收,于是说道:“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但不管怎么说,整顿军力、增强武备,稳固我们的根基,总是错不了的。我建议,在下个月一日在中央市举行一次阅兵,以检阅我军的精神面貌,向外界展示强盛的军容,如何呢?”
    他这么一说,堂下不少人顿时在心中吐槽了起来:哎哟,这不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么,下个月一日不就是你上台的日子?本来打几发礼炮就打发了,居然搞了出阅兵出来?
    但是吐槽归吐槽,道理好像没错,于是股东们稀里哗啦地鼓了一通掌,事情就这么定了。
    ……
    次月1日,中央市,中央广场。
    “现在,从主席台前走过的,是功勋卓著的第二快速反应营,他们……”
    伴随着广场北部一个新竖起来的高大电喇叭中传出的充斥着杂音的讲解声,六百多名骑着高头大马的英武骑兵们连成了一长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主席台前经过。也亏马屁股上都系了粪袋,不然这么走上一趟,一环路上非得沾上一地肥料不可。他们走完之后,直接向北拐到了火车站那边,然后就要沿着尚未贯通的北线铁路直达平度,再走路去蓬莱待命了。
    在环路内部的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伸着脖子观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象。围观人群不仅有本地市民,还有大量从外地赶来看热闹的居民,甚至还有不少外国人,包括江南几家大报的记者——早就听说本月是东海管委会换届的日子,他们一早就来这边待命了,没想到今天不仅有换届典礼,还有一场阅兵,这可真是值回票价了。
    “好了,”主席台上的新任安全部长尤力看了看本子,“这就是最后一个营了,我们的第四野战旅就这么齐了。”
    第四野战旅是为了应对未来战事而新近编成的一个旅级编制,包含第一、五合成步兵营、第二快速反应营、第一山地步兵营,以及第十三、十四、十五普通步兵营,还有由各类辅助兵种组成的旅部营,总人数超过了四千,战力极其强大,准备随时前往盖县迎战元军。
    郑绍明摸了摸鼻子,对这次仓促准备出来的阅兵一点不满意,完全没看到他想要的如同机器人一般整齐划一的效果。不过也没办法,他下了检阅命令才几天,哪有时间训练?能把刚编好的四野拉来给他看一遍就不错了,还要求什么呢?
    “说起来,这个第四野战旅……为什么你们编号是从四开始的?”
    “呃……”尤力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顿时产生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呃,就是那个,在东北打仗,自然得是四野啊。等到下一部驻泗水和莱芜的野战旅编成,主要在华东作战,那就是三野了。”
    “啊,是吗?”郑绍明察觉到这里有个什么梗在里面,但半天也没想明白,于是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哈哈啊,那好啊,就祝你们旗开得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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