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9年,3月16日,蓝村镇。
    距离黎明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郭阳等人在南方吃喝玩乐,哦不,是为东海商社的利益而奋斗的时候,本土的生活已经揭过新的一页,开始蓬勃地发展着。
    此时正值谷雨节气,不过近几日却并未下雨,天气晴朗,树青草绿,百花盛开,正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好景色。
    初步修成的蓝村即墨夯土路上,一列五辆四轮马车组成的车队正不急不慢地向西边蓝村的方向行驶着。领头的那辆单马拉的小四轮马车上,劳工部农业组的张国庆坐在前排,一边控着马,一边在吱嘎吱嘎的车架声中用公鸭嗓高声唱着歌。
    “一想到你,我就哦呼呼吼吼……”
    远处,蓝村中央塔的顶端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塔顶的火光闪烁着,应该是正在进行通信。
    张国庆唱完歌,从旁边的帆布带中取出一个竹筒,润了润嗓子,似乎终于是尽了兴,亢奋地转头对后面小车厢中搭便车的陈潜说道:“啊,蓝村镇近来发展得可是真快啊!”
    陈潜穿越前是吉林大学的民商法学博士,穿越后一时没有对口的工作,就在财政部做事。今天他是搭张国庆的便车,去蓝村镇代表财政部开会。
    他现在一脸黑线,一副头晕耳鸣地样子,听到正常的声音如闻天籁,恍惚地说道:“是啊,呵,这才是有生命力的城市啊。”
    蓝村镇,这个在数年前商社初立时从未引起股东们注意的小地方,如今却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最初,这里只是作为胶西即墨道路的一端,进入了商社的视野。但随后他们就发现这里实在是个好地方,几乎称得上东海控制区的十字路口,使得它的地位急剧提升。
    相比鳌山之东的东海地区,蓝村离山河防线更近,便于及时指挥,同时又位于大沽河以东,安全很有保障,所以军委会的前敌指挥部很快设立到了这里。
    商务部、后勤部和建设交通部要为前线运输后勤补给,这里又成了物资的集散地。
    后来,光报通信塔体系建成,蓝村镇设立了交汇南北两路光报的中心塔,更加强化了这里的地位。
    时间进入59年后,军事压力逐渐增大,商社的重心越来越向前线倾斜,张正义干脆带领管委会坐镇到了这里,以就近协调各部关系。
    战后,处理与地方的关系、准备征收夏税又显得重要了起来。东海地区和城阳区经营多年,已不成问题,所以管委会又调动了不少人力驻在蓝村镇,准备对付胶西、高密和即墨西北的土豪们。
    如此这般,蓝村镇明明从未出现在全体大会的远期计划上,经过自然的发展,却有了一丝行政中心的味道,隐隐已与商社目前的核心地带东海区和城阳区分庭抗礼了。
    张国庆一挥马鞭,说道:“嘿,老陈,你们财政部有什么内幕没,听说有人想把管委驻地正式定到蓝村镇,可是真的?这不就是迁都了嘛。”
    陈潜刚要回答,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但想了想也不算什么机密,于是说道:“是有这么个说法,这也是为了加强对新地区的控制,我今天去开会就是谈这个的。不过要搬也就是行政口商业口的那些搬,工业重心还是在东部。不管怎么说,真要搬的话,一定会提请大会批准的。”
    “这是好事嘛,要我我也会支持的。嗯,我们组的新农场,也是跟这个有关吧?要想多供粮食,得有足够的畜力才行,你可得多给我们批些用马指标啊。”
    蓝村镇以北、落药要塞以东的大沽河东岸区域,农业条件很好,但是远离县城,居民不多,有不少荒地。商社在这里圈出了一片三万亩的区域,指令农业组派人过去,利用俘虏作为劳动力,在这里设立农场,保障附近几个要点的粮食安全。
    不过新农场面积虽然不小,却没什么水利,地也荒废多年了,现在主要靠俘虏人力劳动,没什么技巧更没什么配合,一时半会也种不了太多。目前那边只种了一千亩土豆,效率很是感人。张国庆来回奔走,就是想多申请几匹马,好多开垦点地。
    去年义勇旅抢了不少马回来,东海区的社营农场已经开始用马耕地了。虽然比牛吃得多了些,但只要不求精耕细作,四马协作拉一重型双轮犁,一天可耕四五十亩,算下来效率比牛耕还要高一些。若是有四十匹马,就能在夏耕前的一个多月内垦出一万亩的粗耕地,种上最近需求量暴增的大豆,第一年有这规模也算可以了。
    陈潜一皱眉头,叹道:“三千多匹马当初看上去不少,不过一用起来一下子就没了啊。骑兵要用,交通要用,阿猫阿狗各个部门能用不能用的都变着法申请用马,真是麻烦。不过既然是春耕,也确实该向农业口倾斜些,我去帮你争取一下吧,军方现在没那么紧张了,看能不能调拨一点过来。你们可真是用马大户,如果这次又批下来,得占用二百匹了吧,总共都没多少淘汰马额,都快占三分之一了。”
    “嘿,”张国庆笑道,“农业是基础啊!多用点是对的。”
    虽然东海商社一次得了三千多匹马,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母马,得留着生小宝宝,可不能累着,所以能拨出来自用的并不多。加上之前和之后采购的那些,目前有约六百匹马可用,其中相当一部分被军方用了,剩下的大部分都给了农业组,其它的就分散在各个部门用于运输。
    “嗯……说到春耕,”陈潜突然指着周围的连片农田,上面大多是即将成熟的小麦,在晚春的风中摇曳出阵阵麦浪,“不是,我说,咱们东海那边不是已经开始种粟和豆了吗?怎么这一路过来,即墨这边的农田都按兵不动呢?”
    张国庆看也不看,回答道:“这些田是麦粟轮作的,要等芒种前后,收了这茬麦,再种粟。”
    陈潜有些奇怪:“那我们怎么现在就开始种了?”
    “咳,你还真是坐办公室的大老爷呢。粟分春粟夏粟,夏粟就是刚才说的芒种时收完麦接着种的粟,春粟则谷雨的时候就可以种,不过成熟的时间倒是差不多。咱们那边耕地多,所以可以用不同的地分别种冬小麦和春粟,这样就可以把春种和夏收的时间错开,不需要夏季抢收抢种那么忙。冬小麦收了之后就直接种牧草养个一两年,积蓄肥力,还能养牲畜。”
    其实张国庆原先对这些也只是半懂,但是穿越后跟农业打了几年交道,不懂也懂了。
    听了这个解释,陈潜就更奇怪了,他指着远处一大片明显的荒地问道:“这边的荒地也不少啊。其实我奇怪很久了,根据我们部的初步统计,即墨县也就一万多户,这么大的平原,户均都得有二百亩地了,为什么他们放着近在咫尺的荒地不去垦,非得在这点地上反复种呢?”
    “唉。”张国庆叹了口气,神情严肃起来,“这事情,不下基层是不会懂的。其实我对此是有些想法,准备写个报告的。土地抛荒的事情,原因很多,比如缺乏生产资料、没有水利,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税制。”
    “税制?”陈潜听到了跟他们财政部有关的关键词,直起身子来。
    张国庆看着远方的荒地,继续说道:“是啊,就是税制。这么多荒地,开垦出来,多种点地,确实是好事。但是每多种一点,县里的老爷们都是要来收税的啊。他们可不会管你收了多少,只会按每亩两斗收税,算上火耗还要更多。要是村民们也像我们那样种地,把二十亩的地分成四十亩种,那可就要交双倍税了,相比之下,夏收夏种虽然辛苦了些,但比交税合算多了。”
    听了之后,陈潜沉默下来,半晌过后,才开口说道:“你写的什么报告,要帮忙吗?”
    ……
    车队接近了蓝村镇,车速开始放慢下来。
    蓝村镇相比几个月前实在是热闹多了,气象焕然一新。
    整个镇子以刚刚修好的东西大道为中心,北边是建设交通部的基地,他们在这里建设了一圈砖房,驻扎了不少铁道队员。在更北方,一条通向大沽河的小河边,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工地,里面正在建设一座前所未有的庞大轮窑,以为未来的大规模建设提供建材。
    大道之南,则是一处规模庞大的军事基地,也就是前敌指挥部所在地,高大的蓝村中央塔就坐落于它的正中央。本来这里只是安全部少量人员的驻地,结构简陋,后来军委会和管委会相继入驻,又设置了一个新兵训练营,所以安全问题也显得重要起来,开始在这里修建工事。
    本来是准备修成一个如同落药要塞一样的四角棱堡的,不过前敌指挥部需要的空间更大,而棱堡出于相互支援的考虑边长不能过长,因此这里只能加多一个角,设计成了五角形。只是由于生产力紧张,这里位于后方优先级低,所以迟迟没有开工,只能暂且由新兵们以战代练,修了一圈五角形的土墙,外围挖出壕沟、拉上铁丝网。
    张国庆带着车队继续往北边农场的方向去了,陈潜和三个文书下了车,给门口的卫兵出示了证件,走进了基地中。
    文书们回了财政部的临时办公室,继续处理胶西那边浩如烟海的图册,陈潜夹着几份文件去了管委会的办公帐篷。
    张正义为了展示高风亮节,在基地中已经盖起几间砖楼的时候,仍然坚持将管委会的办公场所设在帐篷里,而且还是缴获来的旧式帐篷。
    帐篷门口也有两个卫兵守卫,其中一个认出了陈潜,通报后示意他可进去了。
    陈潜摇了摇帐蓬门上的铃,正要进门,背后张正义和陆平却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陈潜奇道:“首席,陆平,我从东边过来,你俩怎么比我还慢啊?”
    张正义一摆手,道:“我们刚从轮窑工地回来,那边出了事故,砸死两个雇工,今天去处理这事了。对了,老季怎么没跟你过来?”
    摊子铺得大了,商社没法培养出足够的合格中层管理人员,生产事故也开始频发。
    陈潜叹了口气,说道:“季工部那边在搞重大项目,脱不开身,说让我们看着办……”
    张正义拉开帘门,走了进去,说:“就这样吧,先开会,眼下问题一大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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