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判的一斧仍然没有完全斩出。
    而在那柄斧头锋刃所指的正前方,大片的璀璨银光如同被顽童击碎的镜面一样裂成千万颗碎片,每一个碎片正中都有一道面无表情的身影,正在将斧头一点一点向前送出。
    在碎片与碎片之间的间隔中,是同样数量的猩红火焰不停生灭,银色光芒的破碎由缓变疾,片刻之后就已经蔓延到轮回剑本体所在的区域。
    斧刃与剑身并未真正接触,但古旧斑驳的长剑已经开始慢慢显露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道道璀璨的银色光芒自裂痕之中射出,融入到千千万万闪烁着晶莹亮光的银色碎片中。
    在碎片与斧刃接触的刹那,顾判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压到了自己肩上,大量生命力被向外抽离,真灵神魂也仿佛受到了难以抵抗的拉扯,将要脱离肉身,步入轮回。
    他原本就显得下沉的身躯一下子更加佝偻数分,如金似玉的肌体迅速干瘪下去,就连头上披散下来的黑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乃至于发白。
    但是,他还是一点点将斧头斩落了下去。
    终于,敛去了所有寒光,显露本色的双刃战斧突破了所有银色碎片的阻隔,将要触碰到那柄愈发斑驳的长剑身上。
    顾判的斧头在直劈到最后时,斩下的速度突然慢到肉眼几不可察。
    而在斧头下方,轮回剑身却开始急速地颤动起来,划出一道又一道浑然天成的圆弧,圆弧自剑尖出现后便急速扩大,直至覆盖住整个斧刃所向。
    无数银色碎片陨灭在无声无息之中,剑刃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颤动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就如同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一般,即将陷入停滞。
    终于,轮回剑不再轻颤。
    那柄斧头也终于突破了不知道多少银色碎片的阻隔,正在完成最后一次的“闪现”递进,触碰到了已然满是裂痕的剑刃上面。
    缓缓印在了它的身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片空间。
    顾判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刃大斧,也染红了寸寸碎裂的轮回剑本体。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轮回剑的碎片再次破碎,化作无数细如流沙的晶莹粉末,附着在了双刃大斧上面,也沾染在了顾判形容枯槁的身体表面。
    这一刻。
    顾判有些发花发黑的视线之中,似乎看到了一道白衣飘飘的少女身影,随意握着一柄如秋水潋滟的长剑,随意朝着身前轻轻刺出。
    六经蕴藏胸中久? 一剑千年磨在手。
    对天地不利者? 吾以剑斩之。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她在说着什么? 然后忽然所有一切尽皆消失不见。
    不见了白衣飘飘的少女? 不见了那柄犹如秋水的长剑,眼前只余下一片刺目的银白? 以及自己手中的斧头,正在从空空荡荡的虚无中重重斩落。
    不对!
    顾判一斧落尽? 脸上笑容刚刚泛起? 却发现眼前依旧是一片有如实质的银色光芒,仿佛要将他的整个人尽数吞没。
    斧头被轮回剑碎裂后化作的粉末附上一层银色,突然间变得重如山岳,即便是以他的力量都无**起分毫。
    “本体都碎了? 还想着取我的性命?”
    “你要知道? 自己只是一柄剑而已,没有了那个握剑的人,又算的了什么!?”
    但顾判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直接将双刃大斧隐入虚空,而后再次踏前一步? 依旧是再普通不过的弓步冲拳起手式,死死盯住了那柄悬浮空中的虚幻剑影。
    下一刻? 他一直蜷于腰际的左拳猛然向前轰出。
    “接吾一拳,混沌归元!”
    拳势过处? 猩红火焰连同纯粹白光暴涨,银色光芒纷纷退避? 露出一柄如梦似幻的长剑虚影? 然后被他一拳从虚空中砸落?
    随后容不下半点其它属性的虚无从拳头中心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就已经遍布整个虚幻剑身,将其泯灭于无形之中,再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
    高空之上,大片的区域都被银色光芒与猩红火焰笼罩,不管是谁,都难以穿透阻隔,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着如何的事情。
    羏貊收回仰望的目光,转头看向了侧方一金一灰两头巨狼虚影,悠悠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那黑山君竟然进境如此神速,短短时间,便已经达到了让吾都为之惊惧的程度。”
    两头巨狼虚影身前,悬浮着一只没有任何装饰花纹的破旧剑匣,它们从头到尾没有向着空中看上一眼,而是一直注视着那只剑匣,闻言齐齐开口说道,“吾亦惊讶黑山君此次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不过比起此事,更让吾惊讶疑惑的却是,吾主之剑似乎很熟悉他的气息,并且在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后,便直接从那条长河中破封而出,必欲将其一剑斩杀。”
    羏貊面色微变,“听狼神大人的意思,那黑山君已经殒命于此了?”
    “轮回剑出,鬼神皆惊……既然它认定了黑山君便是需要斩杀的敌人,那么在吾主剑下断无活命之理。”
    “若是如此的话……”羏貊思索着缓缓说道,“吾还记得狼神大人曾经说过,黑山君对吾等有不小的用处……”
    “无妨,真正对吾等有大用的是他的那柄神兵利斧,只要待到吾主之剑归来,吾等前去将黑山君的随身兵刃取来便好,至于他本人是死是活……”
    金狼神的话并未说完,两头巨狼虚影毫无征兆突然闭口,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古旧剑匣。
    看着它突然间掉落地面,咔嚓一声从中断为两截,然后一点点化为灰烬,洒落在了身前的荒野之上。
    就在轮回剑匣碎裂之后,它们头顶正上方的灰败长河越来越虚幻黯淡,转眼间便连同所有阴魂天兵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只留下数量不明的灰色巨狼虚影,雕塑一般默立空中不动。
    轰!
    金狼虚影脚下所踩地面轰然塌陷,眼睛一直都在射出的神光也在这一刻黯淡下来。
    它的两只狼爪缓缓前伸,最后一个动作似乎是想要颤抖着抓起地上剑匣所化得灰烬,但犹如枯树的尖爪还未触碰到地面就已经无力垂下。
    许久后,其中那头金狼虚影仿佛才刚刚回过神来,声音沙哑干涩说道:“轮回剑匣,竟然……断了,那么,吾主之轮回剑呢?”
    羏貊深吸口气,猛地抬头看向了天空,“黑山君呢?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黑山君……”
    “黑山君!”
    金狼神陡然一声凄厉长嚎,眼睛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血红,和羏貊一起看向了那片银光红炎逐渐消散的天空。
    刹那间不知道多少金色灰色狼形虚影朝着此处汇聚,蹲踞在两头巨狼身后,与此同时,在血腥杀戮中幸存下来的狼骑甲士在沉默中开始冲锋,朝着银光红炎消散之处狂飙突进。
    狼族祭祀则开始齐声长嚎,为冲锋的狼群加持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如同一道浪潮,誓要将拦截在它们前方的所有一切撕裂扯碎。
    嗡嗡振翅声再次响起,残存下来的蜂群从天而降,与狼骑战阵撞在一处。
    血腥而又惨烈的战事再次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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