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暖融融的,从里面出来,外面就非常冷,杨钦济十分不适应地皱着眉,季衡手里拿着抱琴送到他手里的暖手炉,他就递过去给杨钦济,说,“殿下,您用吧。刚从杭州来雍京,定然不适应这里的寒冷的。”
    杨钦济愣了一下,没有接,说,“不必。”
    然后又骂跟着自己的奴才,“你们做事就没一个上心的么,连暖手炉都不知道给孤准备。孤要你们有什么用,乱棍打死算了。”
    把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吓得赶紧跪地请罪,还是皇帝过来说了两句话,又赏赐了他两只暖手炉,此事才作罢了。
    因为季衡是从扬州来的,他喜欢吃淮扬菜,小皇帝有了自己的小厨房之后,就从外面找了两个做淮扬菜的大厨进宫来,季衡在小皇帝这里用膳时,时常就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菜。而且厨房师傅还很能创新,时常就有新菜上桌,即使像他那么被许氏养得挑剔饮食的,对小皇帝的小厨房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在皇帝没有小厨房之前,总吃御膳房的菜,御膳房的是大锅饭,即使是做给皇帝的,也并不特别精美,从御膳房送到皇帝桌上的这个过程中,菜往往都冷掉了,根本就让人提不起胃口,也难得皇帝吃了那么多年还没吃出胃病来。
    坐在饭桌上,皇帝对早上一来就挑衅了他的权威的杨钦济依然保持了温和的态度,还赏赐了两样菜让小太监夹到他的碗里,说,“钦济,你从杭州来,想必是喜欢吃这脆膳的。”
    一早上,宋太傅和季衡都不温不火地给杨钦济下了面子,让他要知道以君主为尊的道理,所以此时他也知道恭敬了,说,“多谢皇兄赏赐。”
    不过吃了之后,他又有了挑剔之处,说,“这脆膳,还是要江南的水养出的鳝鱼才行,这北地养不出好鳝鱼来,再说,现下是冬天,鳝鱼也并不好,要在春天的鳝鱼才好。”
    皇帝就说,“朕一直在这宫里,对这鳝鱼倒是没那么多了解。”
    说着,又问季衡,“你之前赞这鳝鱼做得好,难道是骗朕呢。”
    皇帝赏赐的,即使不好吃,也要说好吃,皇帝问季衡那么一句,自然是提醒杨钦济这个道理。
    季衡回道,“微臣在扬州时,经常吃鳝鱼,同宫里的比起来,味道是各有千秋,不过以微臣的口味,是真觉得皇上您赏赐的更好吃。这脆膳,是要将肥美的活鳝放入放了盐的清水里,将鱼活活地煮成嘴张开的样子,然后再洗净鳝鱼,将鳝肉划下来,再入油做烹调,其过程让人不忍。家中母亲吃这道菜时,就让用的死鳝鱼,宫里的恐怕也是用死的鳝鱼,只是不知郡王殿下府里是如何烹调的。”
    杨钦济看向季衡,说,“没想到季衡你倒是对什么都了解,这庖厨之事你也知道。”
    季衡道,“只是对自己爱吃的东西了解而已。”
    杨钦济不大高兴,又只好忍了,于是饭后,趁着皇帝去换衣裳时,他就将季衡逼到墙壁处,威胁他道,“你总和孤作对,看有你好受。”
    季衡说,“小人不敢。”
    但是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只让杨钦济更加气愤。
    62、第四十五章
    杨钦济是吴王的小儿子,在王府时,不消说,性子一定飞扬跋扈。
    这才进京来没多久,就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心里早就憋了火。
    季衡这样不温不火地对待他的威胁,让他心里的火气更重,他抬腿就狠狠踹上季衡的腿,季衡要是生生受了这一踹,小孩子骨头还很脆,不骨折也难。
    季衡在林师傅那里练剑时,就是以灵活为长,此时自然是很容易就避开了,杨钦济没有踹到他,反而踹到了墙,这让他受了痛,他就更是火大,要过来抓着季衡打。
    在皇帝换好了衣裳过来时,正看到杨钦济要将季衡拽住,而且杨钦济神色十分凶狠,没有一点是玩闹的意思。
    皇帝脸色黑沉下来,说,“你们在闹什么?”
    杨钦济收回手,狠狠瞪了季衡一眼,回头对皇帝说道,“没什么,就是饭后有些涨食,和季衡动一动。”
    皇帝又瞥了他一眼,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不过却威势感十足,说,“宫里是庄重的地方,不要闹来闹去。在朕这里倒还好,母后那里,是最好静的,你住在那里,还是注意些好。”
    杨钦济憋着气应了是。
    下午的功夫课,即使是在大殿里,而且殿里又烧了两个暖炉,但因殿里太宽阔,依然让人觉得冷。
    杨钦济开始很不习惯,而且他在吴王府里时根本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武术学习,平常只是恃强凌弱,或者指使府里的仆人们仗势欺人而已。
    这样一来就看到皇帝和季衡已经有了很深厚的功夫底子,直接开始练剑,他却被林师傅叫去让一个随便的兵士教授如何扎马步,他如何能不气呢。
    所以没扎好一会儿,他就要求要学季衡学的双剑,林师傅根本没理睬他,只是让那个兵士继续监督他扎马步。
    这下杨钦济就觉得林师傅是在故意针对他,于是他也就不是好相与的了,直接和那个兵士闹了起来,还让那个兵士跪下。
    说起这宫里的禁军,士兵大多家里都是有背景的,不然还真进不来,此时杨钦济让他跪下,他可没有听命,直接将杨钦济按住了,让他扎马步。
    最后杨钦济直接跑到皇帝跟前来告状来了,说要治那个兵士的罪。
    皇帝蹙眉看着他,说,“这里都是林师傅说了算。你现在只是扎马步,还算好的了,朕和季卿刚开始的时候,是在外面跑步。当时也是这么冷。”
    杨钦济于是不说话了,比起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场子里去跑步,还是在殿里扎马步要轻松些。
    书房里伴读只有三个人,杨钦济是个满身戾气没处发泄的人,他不敢在皇帝面前太放肆,自然就紧着季衡欺负,他毕竟是郡王,季衡虽然从没有被杨钦济欺负到,但也没法教训他几次让他不要犯浑。
    于是,没过几天,皇帝就又召了两个伴读进宫来。
    其一是西宁侯邵家在京里的一支,上次季衡见过的邵归的弟弟,十四岁的邵黎。
    还有一个是永昌侯的小儿子,赵致礼的堂弟,十一岁的赵致祥。
    赵致祥是庶出,永昌侯赵化岱,没能生出嫡子来,而且府里也只有这么一个求了无数神佛和法子求来的儿子。
    所以他虽然是庶子,身份也并不低,大约是他母亲在永昌侯跟前很受宠,他年纪小小时,居然就以庶出被请了世子位,将来的永昌侯府的爵位会由他来继承。
    邵黎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赵致祥稍稍活泼一些,大约是母亲长得十分漂亮,赵致祥遗传了母亲的容貌也是个精致得有些像女孩子的少年,还体弱多病,平常很少出门,季衡以前都没见过他。
    邵家和赵家有姻亲关系,被认为是太后党,邵黎沉默而冷硬,一看就不好惹;赵致祥是永昌侯家公子,而且已经请了世子位,有这两人在,杨钦济既不好过于欺负他们,又不便在他们跟前欺负季衡。
    赵致祥也许是被保护得好,性格带着些单纯。
    进宫最开始几天还带着腼腆,大约是和季衡年龄最相当,所以总喜欢跟着他,问他问题,同他说话。
    季衡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身上没有棱角,只要不是故意为难他的人,他都不会故意抵触人,只是,他虽然好相处,但他骨子又很冷淡,想要进入到他的心房,又很不容易。
    在进入了十二月之后,京里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这一日又在演武场旁边大殿里习武,赵致祥因身体差,就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练剑,只由一个兵士教一套十分缓慢的养身功夫,但是赵致祥真就没有一点赵家作为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武功世家而有的基因,练养身功夫也练不好。
    于是看到季衡练剑完了,就拽着他的手要他指导自己。
    季衡没有拒绝,跟着他到了一边的角落里,在柱子旁边指导他的动作,正从赵致祥的身后将他的左手抬高一些,就听到杨钦济的声音,“两只小兔子在一起能做什么,赵致祥,你找季衡没有用,他自己都是由着人压的。”
    在那种大户人家里长大的,虽然赵致祥只有十一岁,但是已经明白杨钦济是什么意思,他瞬间脸色就是又白又红又青,一张脸上,神色数变。
    季衡放开赵致祥的胳膊,走到杨钦济的面前来,说,“殿下,你之前不是想练双剑吗,我教你两招好了。”
    杨钦济其实还不允许手上有武器,他狂妄地说,“一个娈/童玩意儿,你以为孤怕你。”
    季衡手里也没有剑,几步踏上前去,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出了左手抓住杨钦济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跟前一拉,然后右肘顶向他胸口,将杨钦济顶得向后踉跄了两步,但是这时候季衡已经紧跟而上,一扫腿,将他给扫在了地上。
    他做完这些动作,回头对白着脸的赵致祥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刚才你练习的那三招,你做的是慢动作,讲究缓慢而柔韧,慢慢地,你动作做到位了,就会有力量以柔克刚。”
    还摔在地上的杨钦济气得脸色黑到了底,赵致祥却在震惊之后笑了起来,对季衡说,“我原来以为这只是花拳绣腿,没想到还这么厉害。”
    季衡点点头,“所以你要好好练习。”
    皇帝在远处和林师傅林仪说话,在这边季衡将杨钦济打在地上后,他们才看到这里的情况,林师傅和皇帝都赶了过来,林师傅问,“这是怎么回事。”
    杨钦济倒没有告状,而是男儿气十足地自己爬了起来,说,“没什么,就是孤向季衡讨教了两招,孤技不如人而已。林师傅,孤会好好再练的。”
    说完,谁也不看,跑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皇帝有些担心地看了季衡一眼,季衡对他一笑,没说话,也想转身离开。
    这时候,皇帝出声把季衡叫到了一边,说,“你跟朕过来。”
    季衡只好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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