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道,“快去吧。”
    衡哥儿看了小皇帝一眼,“皇上,等我收拾一下了,就又出来堆,你们要等我,不要先堆。”
    小皇帝反而被黄哥儿逗得笑了一下,“快去吧,会等你。”
    衡哥儿这才和抱琴一起进了偏殿西侧的里间,抱琴为他脱了颈子上的围脖,又将外面的雪貂皮袄子脱了,里面果真进了一些雪,抱琴拿了绒巾替他将颈子揩干净,嘴里小声嘟囔着,“奴才看到了,徐世子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走过去,狠狠地在树上一靠,积雪就落了下来。”
    衡哥儿轻声斥责他,“在宫里,话也是能乱说的。”
    抱琴还是有点愤愤不平,但是也不再说了。
    衡哥儿道,“也是我的错,那里是一个角落,本来应该把树上的积雪都摇下来了才开始堆,但是我怕雪砸坏了地上均匀的雪,就没那么干,哎。”
    抱琴道,“奴才看皇上也在生徐世子的气呢,徐世子最近总是和大少爷您过不去,咱们又没有惹他,他脾气未免太坏了些。”
    衡哥儿没有接他的话,抱琴便也不再说了。
    将衡哥儿收拾好,又把袄子给他穿上,围上雪白的小围脖,甚至将猩红的斗篷也为他穿上,戴上帽子,才让衡哥儿又从房里出去,出去时,抱琴就说,“披上斗篷就好了,即使再有雪落下来,也只会落在斗篷上。”
    他这样说,衡哥儿就笑了一下,眼睛又看到了在门口闪了闪的一个小太监。
    衡哥儿走过去,小太监就轻声和他说,“季公子,您赶紧出去吧,皇上在对徐世子发脾气呢。”
    衡哥儿听他提的这一句,就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去给徐世子解围,他一边做出惊讶之状,嘴里也说,“皇上为什么要发火。”
    小太监嘴唇动了动,才苦着脸说,“季公子,您先出去吧。”
    衡哥儿点了一下头,但是还是走得很慢,抱琴来握着他的手为他搓了搓保暖。
    衡哥儿走到院子里,那边厢,皇帝对徐轩发火还没有发完。
    衡哥儿进了院子,就赶紧跑了过去,皇帝还在说徐轩,“朕就没有见过你这样心地狭隘的人。”
    徐轩面色又青又红,紧紧咬着牙,看到衡哥儿过来,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衡哥儿很是不自在地垂了一下头,又拉小皇帝,说,“皇上,咱们还堆吗?”
    小皇帝侧头看他,衡哥儿披着猩红的斗篷,雪白的风毛衬着他雪白里透着一点粉色的面颊,乌黑的眼瞳,漂亮得像是雪中一只红梅,一眼看过去,甚至让人觉得心悸。
    小皇帝心里一下子就软了,柔声道,“还堆。”
    衡哥儿便笑了一笑,看向徐轩说道,“那刚才是我不对,我忘了邀请徐世子一起堆了,现在,我们大家一起堆,做一个更大的城池出来,皇上,您觉得可以吗?”
    小皇帝愣了一下,又看了徐轩一眼,知道衡哥儿说这话,是不怪罪徐轩的意思,便说,“好。”
    既然皇帝说好,即使徐轩再不乐意,也只能凑过来将他刚才破坏的城池重新堆好。
    于是大家开始从新做城池,皇帝和徐轩做山脉和长城,赵致礼和衡哥儿做城市,他们的书童,加上几个小太监也过来帮忙,因为城池做得大,就要从别的地方弄雪过来,大家热火朝天,忙了一两个时辰,中间只停下来喝过一次姜茶,此时大家都饿得不行了,而且手也冷,但是城池依然没有做完……
    要吃午膳的时候,小皇帝还在感叹,“这还真是费功夫。”
    衡哥儿笑着轻声说,“一座城池可不是轻易建成的。”
    小皇帝一笑,“长城也是。”
    笑容里又带着些悠远的意味,大约是想到了真正的一城一池的形成的艰难吧。
    大家午膳吃得都很满足,然后又坐在西里间的暖炉边烤火,衡哥儿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椅子上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想。
    小皇帝抬起眼皮看他,难得见他这样懒洋洋的样子,便觉得新奇,又觉得可爱,就看着他发起呆来。
    徐轩坐在窗边盯着一盆兰花研究,赵致礼干脆趴在炕桌上睡午觉。
    又过了一会儿,去问下午是否上骑射课的小太监才跑回来了,给大家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回皇上的话,林指挥使说,下午的课还是要上的,他受皇上看重,忝为皇上您的骑射师傅,一日不敢懈怠。”
    小太监的话刚说完,连打瞌睡的衡哥儿都醒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苦恼神色,“啊,要上?”
    他这个样子,把小皇帝逗得笑起来,还伸手捏了一下衡哥儿的脸,衡哥儿的脸嫩嫩滑滑的,捏着十分舒服,衡哥儿赶紧往旁边避了一避。
    小皇帝在笑后,也苦了一张脸,叹道,“在下雪呢,还要上啊。”
    赵致礼也抱怨了一声,“林师傅也太严厉了些。”
    只有徐轩沉着脸低低哼了一声,他上午挨了皇帝的骂,而且皇帝说了那么严厉的话,“心地狭隘”,说一个臣子心地狭隘,那可是足以让人背一辈子的坏名声。
    徐轩脸色能好才怪。
    衡哥儿觉得小皇帝一向是比较平和的,真没想到他会对徐轩说这种话出来。
    衡哥儿心里更沉了沉,又看了一眼徐轩,徐轩眼神里的萎顿,谁都看得出来,发现衡哥儿在看他,徐轩就又给了他一个眼刀。
    衡哥儿便把目光赶紧转开了。
    到下午上课前,雪停了。
    好在林仪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所以并没有让几个学生在雪后在演武场上练习拳脚骑射,而是将地方改在了演武场旁边的大殿里,这里的大殿是用来给皇上看表演的,地方宽阔。
    林仪先是舞了一场剑,几个学生都看得呆住了,小皇帝拍手道,“林师傅的剑术果真名不虚传。”
    林仪对着小皇帝行了一礼,面目严肃,不苟言笑,“皇上谬赞了。因之后天气渐冷,在演武场上练习骑射太辛苦,以后就改在这里练拳脚和教剑术。”
    几个人心里都挺高兴的,衡哥儿是高兴自己总算不用在大风里吹风了,另外几个,大约是高兴可以学习林仪擅长且十分有名的剑术。
    衡哥儿在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已经算是跟上了另外几人的进度,只是他力气还是比不过另外三人,之前练习射箭,都是用的小一号的弓。
    此时先跟着大家一起打了一趟拳,然后才开始学习剑术。
    林仪成名的是双剑,不过他先教给大家的是单剑。
    学习本就只能循序渐进,单剑没有学好,就学双剑,的确是妄想的。
    所以即使徐轩和赵致礼都对林仪的双剑之术非常垂涎,也没有要求林仪表演一次双剑。
    徐轩和赵致礼都作为武将之家的子弟,应该是从小就有学过功夫,所以学起林仪最初教的简单剑术来,是十分快,而且好。
    衡哥儿就不行了,以前没有学过剑术,学起来就慢很多。
    但是衡哥儿学得慢,林仪就根据他的学习进度来安排大家的课程,这一天只教了最简单的几式就不教了,徐轩和赵致礼想学得更快些就不行。
    于是在这一节课的后半节课,看衡哥儿握着剑笨手笨脚,徐轩就直接对林仪要求道,“林师傅,我来带季衡吧。”
    林仪点点头,“好,他人小,力气小,学得慢也没关系。”
    徐轩应该是在心里不以为然的,嘴里却说,“弟子会尽量耐心。”
    于是小皇帝和赵致礼在东南角练剑拆招,衡哥儿就在西北角由徐轩指导。
    林仪站在东南角一边看小皇帝和赵致礼的拆招,小皇帝虽然比赵致礼要小几岁,没想到在剑术上却很有些天分,大约在以前,也学过几招,而且有赵致礼放水让着,故而两人你来我往,倒是打得难舍难分,连林仪也看得点头称道,而且随口指点,“皇上,这里要注意力道,往下斜刺……”
    林仪是更关注小皇帝的,目光几乎全在他身上,毕竟要是小皇帝出事了,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而衡哥儿和徐轩那边,他只是不时才瞄一眼,而他以为徐家是以剑术和长枪闻名,徐轩作为徐家嫡孙,剑术也是极好的,断然不会出事。
    只是没想到,他不经意之间又瞄过去,突然看到季衡手里的剑落地,徐轩的箭就那么刺到了季衡的胸口上去,但是季衡在那一瞬间软倒,剑从季衡的脸上划了过去。
    他吓了一跳,也没顾皇帝了,跑过去,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衡哥儿脸上皮肤非常嫩,即使徐轩手里的剑没有开刃,但是还是把衡哥儿的脸划伤了,先是一条血线,然后血就渗了出来,流在脸上,在那粉色的肌肤上,甚至明显,让人越发觉得那伤口狰狞。
    衡哥儿吓坏了,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好像是痛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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