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鬼妇,救贵子,惊姥母。’
    周逸凝视着最后三个字。
    “所以说,那位空山姥母还是被我惊动了吗。”
    周逸无暇深想,期待了一整晚的青烟小宝贝,已从空气中钻出,涌入体内。
    与上回一样,神秘青烟化作两股。
    一股用来增进武道之炁,另一股则用来造化术道之炁。
    忽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青烟的尾巴突然拉长,扫过身后两株榆钱树。
    卷下来两片叶子,一左一右,悠悠荡荡,向周逸飘来。
    周逸翻掌接住,正是变化成叶道人与叶小郎的那两片。
    虽然满树的榆钱叶子,他都能摘下,以施展变物之术。
    可这两片却略有些不同。
    他前些日子从郡府返回,初悟术道之炁时,手里恰巧握着它们。
    之后他每日喧念佛经,也正是这两枚叶子无风而舞,仿佛听懂了什么一般,连带两棵榆钱树上数以千计的叶儿簌簌摇摆。
    总感觉它们与自己,似乎产生了某种感应与联系。
    因此每每出门,周逸总会随身带着它们。
    “阿弥陀佛。今次斩获青烟,也有你二位的功劳。善哉,善哉。”
    周逸跏趺而坐,轻握着两片榆钱叶子,低声喧念起佛经。
    青烟在体内游走造化。
    养生之力如龙奔腾。
    武道与术道齐头并进。
    而那两片榆钱叶儿,沐浴着僧人五指间漏下的点点灵光,聆听佛经,欢快舞动。
    ……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圆月奇观的热闹逐渐消淡。
    县民们也终于开始翘首以盼真正的中秋佳节。
    周逸白天依旧诵经,修行,看书,逗侍女,顺便尝试着“教”叶道人和叶小郎《踏青云》,以及一些最简单的术法。
    他虽与二叶心意相通,可仍无法做到如臂使指。
    二叶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要比他的念头慢上一拍。
    远非合格的工具人啊。
    周逸也不气馁,反倒觉得这样的挑战恰到好处,毕竟那场已在南方妖鬼两界渐渐传开的龙猿大战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
    等待的日子向来平淡且枯燥,得多给自己找点乐子才行。
    与此同时,周逸也在暗中关注着针对于徐府的阴谋。
    他承诺过,要还徐府三份因果。
    可这最后一份因果,目前只算还了一半。
    因为这场针对徐府的阴谋? 明显尚未结束。
    空山姥母一击不中? 再也没有出手,可剑南隐门却派出了三名武人? 潜伏于徐府周边。
    又一晚。
    周逸享受完某侍女愈发细致的洗头手艺? 召出黑色小字,查看起那三名武人的一举一动。
    “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还准备长期潜伏不成?
    小僧可没这耐心……耗头,把他们三人带过来吧。”
    “得令!”
    高达六丈的庞巨黑影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向外跃出。
    县东。
    毗邻徐府的一间小院。
    三名武人? 一个吃着饭,一个在屋头写信,一个在院中吹风。
    忽然间,院中飞沙走石? 阴气滚滚? 其中夹杂着幽幽若泣的低吟。
    “被徐府发现了,快走!”
    三名武人神色各异,纷纷向院外跃出。
    他们轻功刚施展到一半,便发现不对劲,只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轻巧。
    为首的武人低下头? 只见自己的身体正躺在院中,不由愣住。
    阴沉的冷笑声? 从耳旁响起,“你等只剩下魂魄? 还想逃到哪里去?”
    武人猛然抬头,旋即魂体剧颤? 只见面前的半空中? 漂浮着一头身高三丈的怪物。
    单脚? 牛头,眸如血月,背后扛着一只膨胀的灰色大袋,手里拎着玄黑铁链。
    没等他回过神,就被那牛头阴怪用铁链缠成一圈,拖于身后。
    另外两名武人也是同样的遭遇。
    在他们面前,各自漂浮着一头身形魁梧的牛头阴怪,背着搐气袋,手持铁链,眸如血月,狰狞可怖。
    “回禀首领,三道生魂已勾中。”
    “办得不错,即刻前往城南小院,献于法师。”
    ……
    肉眼凡胎无法逾越的夜雾中,一群形态各异的鬼怪,正敲锣打鼓,哄哄闹闹,押解着三头缠绕铁锁的生魂,朝城南小院方向行进。
    为首带队的,是一头三丈虚耗。
    另有两头虚耗,在队伍两侧负责看守。
    突然间,从斜刺里冲出另一队人马,将三名虚耗拦截了下来。
    一名鬼卒校尉越众而出,喝斥道:“这三名阳间之人,究竟所犯何时?为何平白无故勾其魂魄?”
    三丈虚耗丝毫不怂:“我辈奉我首领之命,捉拿这三个恶人生魂,押往城南。”
    鬼尉冷哼道:“楚县主严令,但凡使用搐气袋吸生人活气,都需先上报。”
    三丈耗头不卑不亢道:“我家首领说了,事权从急,之后会上报。”
    众鬼卒面面相觑,随后放声大笑。
    “你们首领?耗头吗?才当了几天巡逻使,尾巴就翘上天了?”
    “若非楚县主开恩收留,那耗头早就灰飞烟灭了!”
    “就是,你们这群牛头小怪,莫非忘了自己从前是何等怂包软蛋?竟敢在这与我等叫嚣!简直放肆!”
    咚!
    从夜雾深处,传来一阵犹如擂鼓般的声响。
    敲打在众鬼怪心头,竟似雷击。
    咚!
    咚!
    咚……一条长巨的身影,破开夜雾,转眼间已然跃至近前。
    浓郁的阴灵之气扑面而来,宛如江湖倾倒。
    搭配那犹如塔楼般的六丈身高,火红似焰的宽阔袍服,以及那微微下沉喷着白烟的巨大牛鼻,让众鬼卒脸色剧变,无不仓皇后退。
    “是谁,说我辈放肆?”
    耗头单腿而立,庞巨的身形微微俯倾,血月般的眸子泛着凶光,冷漠扫视过适才那几名出言不逊的鬼卒。
    众鬼卒阴魂摇曳,宛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无不匐身而拜,祈求宽恕。
    此时它们内心充满震惊,虽然听说耗头时来运转,被县主楚夫人赐予近乎半座县城的夜巡阴路,可最多也只是笑骂一声“死耗子运气好”,心底依旧不屑。
    直到这一刻,它们才意识到,这位虚耗一族的首领,已是今非昔比,道行更是远远超出了它们。
    整个文和县阴间,还能压住它一头的,或许便只剩县主楚夫人。
    隐隐甸甸的马车声从远处传来。
    俄尔,石马牵拉的精美车乘从夜雾深处驶来。
    女子慵懒的声音响起。
    “我说耗头,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给你半座县城仍不满足,居然欺负起我的人来了?”
    虽说声音充满威慑,驱散了耗头的阴灵之气,亦逼得六丈虚耗倒退半步。
    可落在众鬼卒耳中,今夜的楚夫人,比起往日那个霸道县主,却明显少了一丝底气。
    反倒是被逼退的耗头,站稳身形后,不卑不亢,叉手行礼。
    “耗头参见县主。”
    马车里传来楚夫人的声音:“依照冥律,这三个阳间之人,既不在命簿之中,也未犯下大错,不得勾走魂魄。”
    耗头再施一礼:“请县主见谅,我辈只是奉命行事。县主若有疑问,大可与耗头同往城南小院,听候那一位的裁断与发落。”
    “嗯?是城南的那一位敕令,让你来拿人的?”
    “正是。”
    闻言,石马车里沉默起来。
    良久楚夫人方才艰涩道:“正好,本座也有事,想与城南那一位商量。不过耗头,你从前可都是称我为楚夫人的。”
    耗头微微拱爪:“县主便是县主,封号所定,不敢僭越。”
    楚夫人再度沉默,半晌淡淡道:
    “也罢,出发,去城南小院。”
    双方人马各划下一道,向城南行去。
    一路之上,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之前的这一场小小冲突,依旧在聚集看热的县城鬼怪中,引起轩然大波,纷纷议论起来。
    “耗头现在可不得了啊!”
    “是啊,连楚夫人的面子都不给,偏偏楚夫人还拿它没办法。”
    “先天阴怪真有那么厉害吗?可为何这么多年来,总感觉这群虚耗半死不活,随时快要灭族。”
    “或许,和城南小院中那一位有关。”
    “城南那一位?嘶,想想还真是!”
    形形色色的鬼群中,一名身着雪白长裙、手提竹篮的清秀女鬼,面露好奇,问身旁的老翁。
    “敢问这位老丈,贵县的城南小院中,究竟住着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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