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常盘坐蒲团之上,静心凝神,搬运周天,好半晌才沉下心绪。这可是张三丰亲手所书的太极拳经,世上独一份。几百年后,应该能值不少钱。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封皮古朴斑驳,明显年限已久。但时隔百年未有损坏,估计是材质不凡。
    轻轻打开,书上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图形和蝇头小字,李玄常对书法也是有些造诣的,再加上精神力强横,他已经隐隐约约从字迹上感受到一股阴阳流转、太极圆润、天人合一的神意。
    这是张三丰书写之时有意将自身的太极意境灌注其中,使得后人更容易领悟。一百多年过去了,随着时间流逝,上面的意境和韵味已经消散了大半,李玄常也只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机。
    但也就是这微弱的一点,也让他感受到其博大浩然、精微奥妙的武学境界。当世最后一位大宗师,也是李玄常猜测的最后一个达到炼气化神之境的武者。
    当世的江湖武者,大多只知道争强斗胜,虽是练气,但却不懂得练气之妙,参悟不了其中的道理。一些有传承的门派虽然也修武理,但境界不到亦是枉费。
    其上拳法招式,形态舒缓,柔中蕴刚,似是在娓娓阐述一条太极之道。张三丰在武当山入道之后,深研内丹练气之术,武当山上亦是有无数古老传承,很多都被掩埋于此。
    他通学道、儒、释三家玄理精义,著论无数道门经典,等到老来时,武功终于大成。以无数典籍智慧作引,以道为本,梵儒为辅,晓辨先天之理,通玄炼气化神。
    要是有通达先天炼神的路,这太极拳中应该有,他所亲手写的拳经应该不仅仅是一门拳法。
    果然,他只留了一句,动静之机、阴阳之变。阳极生阴、造化自然。李玄常一阵默然,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当初他在那些武学记忆里得到的纯阳无极功上面也是这么讲的。本以为这被武当束之高阁的手稿能有用,没想到还是一个路子。
    接下来的日子,李玄常每天修身养性,吃斋食素,在武当游山玩水,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心保持平常,最贴近自然的境界。
    他要参悟这字迹上的太极意境,或许这是最后一条路了。他的情况当然被武当看在眼里,众人纷纷嗤笑:就算是得到了三丰祖师的手稿又如何?武当几代先辈都没能悟出什么,你半个月就想悟出来,简直是在做梦。
    对于这一切,李玄常不去管,也不想看。渐渐地,他的心神越来越平稳、祥和。
    金乌初升,云海浮金。平涛百顷,泛起一片波纹,朝阳斜照,宛若金鳞,衬着碧天云影、浮光悠悠。
    清晨的金顶,云海翻腾、轻舒漫卷。明灭无端,霞影千层。一只只白鹤穿云破空、鹤飞唳天,逍遥肆意。静中寓动,动中有静。
    李玄常坐在一块青石之上。一双眸子微微闭合,宛若白玉的俊脸上满是淡然。白衣胜雪似是不染半点烟尘,衣摆飘动间,似是要乘风归去,羽化登仙。
    他并未睁眼,但他仍可以看到眼前的盛景,在浩大的精神中,周遭一切景象都映照在他的心中,无所遁形。
    在此刻,他感觉此前积累的杀戮戾气、功利阴谋之魔障尽数消弭,心灵纯净无垢,神意祥和沉静。
    渺渺冥冥中,李玄常似是神游太虚,怀中的太极拳经散发出一种柔和圆润的气息,刹那间,他仿佛看到,在茫茫虚空之中,一道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出:“世间无我,处处是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又似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李玄常的精气神愈发无限蒸腾,心灵接受道音洗涤,愈发深入天地造化。天地间逸散的精气蜂拥汇聚,将他牢牢包裹,从身体中的每一处毛孔灌入,本来浩荡无比的纯阳真气,霎时褪尽黄色,再次浓缩升华为一种经营透明的奇妙流质,变成晶莹的乳白色。
    而且经脉受到的压迫也越来越大,李玄常因势利导,牵引着这份蜕变的真气打通周身剩下的正穴。
    打通其他几个正穴后,再将督脉、任脉诸分支经络尽数扩充一番,不知不觉间已是正午时分,他的异样很快就被武当弟子传到真虚老道耳中。
    “莫非,他真的从祖师手稿中悟到了什么?”真虚眼中一丝莫名之色。等他赶到时,李玄常仍在打通经脉。
    看到眼前之人的情况,真虚不由得眼皮一跳,还真的被他悟到了。他驱散周围大的其他弟子,守在一旁。以他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在冲关,万一被人打扰,轻则失败,重则真气逆乱,走火入魔。
    待李玄常打通周身第三百六十五个正穴之后,乳白色的真气越发壮大,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洞开,齐齐吞吐天地精气,云海翻腾,金顶之上霎然间风云变色,雷电交加,似是苍天怒吼。
    真虚道人看着眼前的天象变化,脸上惊惧之色闪过,难道他真的要冲击这个境界了?炼气化神,先天之境。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他真的会成功吗?真虚心中不由得叩问自己。
    李玄常身形一震,雄浑的纯白真气在周身环绕,会阴之处宛若雷霆轰鸣,瞬间贯通。气自任督起,汇至百汇,精纯的真气宛如长江大河,一路朝着百会穴冲击而去。
    李玄常顿觉脑子一震,嗡嗡作响,百会之中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牢牢挡住了内力的冲击。他浩大的真气冲击而上,这层屏障居然一丝涟漪都不曾掀起。
    与此同时,外界的天地精气散去,李玄常自身的纯白真气也不再浩荡宏大,借由天地精气他才能贯通任督二脉,天地之桥。云海平静如水,雷电消失,一切恢复如常。
    但现在,很明显,天地精气不足,督脉屏障太强,想要在此世打通任督二脉,成就先天境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心中一叹,他这才明白张三丰的可怕,要不是生错了世界,他的成就绝不仅仅是先天之境,炼气化神。太极之道,深奥玄妙。也只有这样的道,才能助他冲破任督二脉,成就先天。
    李玄常缓缓睁开眼,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真虚道长,这是三丰祖师的手稿,还给你。”一睁眼,他就看到不远处的真虚道士,心里明白,他这是在为自己护法。当即就把东西还给他,完璧归赵。
    老道士接过手稿,没有探查,而是紧紧盯着他,目光火热,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好半晌,他才出声道:“你跨过那一步了?”话音中满是忐忑。
    “没有,这一步哪是这么好过的?几百年来也就三丰祖师一人而已。”李玄常言语平淡,没有一丝沮丧之色。
    先天妙境,艰难异常,他早有预料。
    “唉,祖师在踏入这一步之后曾经说过,前路已断,成道艰难。难道说,这是真的吗?”老道士一脸苦涩。
    李玄常默然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李玄常打通正穴后,一身博大的精神力量已经能初步运用,一身气血已能混元如意,气血逸散造成的谪仙之相已消失不见。
    现在的他,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看上去也就是比常人俊美一点。出行时,不会再引起那么大的轰动。
    “真虚道长,多谢你们这半月以来的款待,这是剩下的秘籍。在下告辞。”李玄常扔给他另一半秘籍就飘然而去,不见踪影。
    老道士虽然得了一门神功,但并未有多大的欣喜,没有什么比前路已断更让人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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