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气得直抹老泪呀,她是造了什么孽呀,几个孙子骂她不说都跑过来打她。对大房这几个孩子,何氏虽然不宠着,但是态度也算是极其纵容了,没想到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杨老爷子问几个小娃,问他们为什么要打骂阿婆。
    杨大郎满脸狠毒,振振有词说,阿婆欺负人,把娘打病了,小弟弟也没有了,我打的就是她。
    杨老爷子腰一下子塌了下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个滋味。
    打孩子吧,大孙子说的确实没错。不打把,这几个娃儿这么小一点怎么会出口骂长辈,还动手打自己长辈。
    所谓的潜移默化,有学有样,这就是了。
    大房几个孩子成日里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何氏张口就是污言秽语,动不动就是厮打痛骂,王氏也不是个什么好榜样。这个时候的小孩子,正是一张无暇的白纸,你在上面画了什么就是什么。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能教出个什么好孩子出来。
    杨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手抖了半天,巴掌都没有抽下去。拽着抹老泪的何氏,转身回了正屋。
    等大家都散了,王氏也不哭了,招手让几个孩子过来。杨大郎并两个弟弟一过去,就被王氏搂在了怀里。
    “还是我的几个儿子好,你们那个爹把老娘扔家里受那个老虔婆的虐待,还是我几个娃娃给我出了气。好儿子,娘给铜板你们买糖去吃。”
    看来杨大郎口中的老虔婆就是和王氏学的,这王氏见自己儿子打骂了长辈,居然不开口指责,而是还给奖励,也不知道以后大房这几个孩子会被教成什么样子。
    ……
    何氏被几个孙子打骂了,气得几次都想收拾那几个兔崽子。
    杨老爷子又是拽又是劝,才安抚住她。何氏毕竟是个老思想,就算不宠这几个孙子,但是她自认对这几个孙子还是挺好的,你让她下手去打,她也下不了手。只能怄得老泪直流,然后叹气打消了这个心思。
    不过她也撂摊子了,也不再去东屋侍候王氏,任她怎么在东屋装死哎哟都不理她,但也不去说让她起来下炕干活的话。
    杨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几个孙子,就托人给杨铁栓带了信。
    杨铁栓过了很多天才回来,回来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把几个小崽子拖到东屋里。
    先是用好笑的眼神瞄了几个儿子一眼,“几个小子行啊,都会动手了。”然后又照着脑袋一人拍了一巴掌,拍完了,说道:“都给我哭。”
    不愧是杨铁栓的种,立马明白了爹的意思,一个个都哭了起来,凄惨的仿佛死了爹娘似的。
    于是杨老爷子觉得孙子被教了,何氏也被治愈了。
    至于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过后,何氏又把杨铁栓叫过去问他这些日子打零工赚了多少钱,杨铁栓立马蔫了。
    说外面活计不好找,好不容易找了一家打短工的,他白干了十几天活,别人不但工钱不给结还把他赶出来了。
    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但是却是极少的,镇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家风评不好的有钱人家是这样。为人吝啬,毛病也多,请人过去打短工,不想给人结工钱,就各种挑刺说干得不好之类的云云。你要是磨着要工钱,别人直接就让人把你扔出来了。
    落峡村里出去打零工的村民也碰到过这样的事儿,一般碰到这样的事,那只能自认倒霉,毕竟一个乡下泥腿子哪里惹得起别人有钱人家。
    何氏用疑惑的老眼看着大儿子,不能怪她这么想,而是这个儿子前科太多了。每次出去打零工,不是拖拉着不去,就是去了各种工钱结不到。
    杨铁栓一看老娘的疑惑眼神,立马就哭丧了个脸。说自己工钱没结到不说,还被人打了,说着还把胳膊露出来给何氏看。
    何氏一看,上面确实青青紫紫了一大片。
    这个大儿子还是满得何氏心疼的,何氏立马心疼的不得了,也不提工钱的事儿了,一口一个没事儿吧没把你打伤吧。
    杨铁栓苦着脸说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还说他去大夫那里看了,人家给他上了点药,但是药钱还没结。
    何氏一听到这,脸就僵硬了。
    可是想着儿子的伤,还是摸摸索索从身上摸了几文钱给他。
    杨铁栓拿着手里的铜板,呲呲牙,“娘这不够啊!”
    何氏无法,又从身上抹了几文钱给她,一脸的肉疼,还立马开口说,“就这么多了,多的没有。”
    杨铁栓也很爽快的不开口要了,说去给大夫结药钱。手里掂着这十来个铜钱,心里乐滋滋的。
    于是,杨铁栓拿结药钱当幌子,只回来了短短一会的时间又走了。
    这一走就是几天后才回来,家里人问他哪儿去了,他苦着脸说去要上次工钱了,结果仍然没要到。幸好就是,别人这次没有打他。
    *******
    马叔把杨铁柱他们的年礼送过来后,人就走了。期间也没说什么话,就是说把两家的年礼送过来,然后就是过年不回来吃年夜饭了。
    去年过年时候杨老爷子说过的话,现在被马叔换了个好点口气回了回来。
    听到这话,看到桌上那少的可怜的年礼,杨老爷子心里头不是滋味儿极了,连马叔人走了都没发现。
    不是他嫌这些东西少,他知道老二老三都赚钱了,这村子里天天都看他们赶着骡子车进进出出,哪个不知道别人是挣钱了呢。但是别人能挣钱那是别人的本事,这是你眼红不来的。
    换着平时这点年礼在落峡村的水平来说真的不少,但是在都老二老三‘都挣大钱’的基础上,着实显得有点寒酸。
    其中的意味,杨老爷子懂,何氏也懂。还能是什么,别人的意思就是面上情,走个过场。
    何氏从马叔进来的时候,就拉长了老脸。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合着他们都赚大钱了,就送这么点东西回来?”
    何氏今年仍然没有准备过年的肉食,一个是着实没钱,二也是想着到时候老二老三送年礼的时候肯定丰盛,毕竟老二老三挣大钱可是全村人心里都有数的啊。
    谁知道送的还跟去年一样!
    “老娘去找他们去,问他们心里还有没有爹娘。”何氏嘴里不甘示弱的说着,屁股却是贴在炕上没有动。
    杨老爷子叹着气开口道,“你就省省吧,别人怎么说还是给家里送了年礼,不给你送,你能捅破天去。”
    何氏也是明白这个理儿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光会嘴上耍威风。
    这一年多来,她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以前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老二和老三跟家里分家了,再也不听她的使唤了。自己赚了钱也没有说孝敬老娘一二,关键她还不能和他们闹。
    你和别人闹什么呢?首先杨族长那话还放在那里呢,何氏可是上了‘黑名单’,别人说了你再撒泼找事,就开族中大会把你休回去。
    何氏不得不惧怕这个,她没自信老头子能顶着姓氏都不要了还护着她。姓氏宗族对人来说是个什么道理,是个人都懂。被家族出名了,那就是过街老鼠了,人人都会看不起,更何况她也舍不得一家子连个姓氏都没有。
    再加上这大半年,村里头的流言蜚语,何氏再怎么痴傻,也是知道大家的天枰都是偏着老二老三那边的。人人都说她何氏苛责,家里对别人不好,压榨了别人好多年不说,分家的时候连颗粮食都不给。
    她何氏就呸了,她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崽子,对他们好不好,用得到你们这些外人瞎叨叨嘛,跟你们这些外人有个蛋的关系。
    何氏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她也明白舆论的压力。
    闹腾大了,村里人都骂你,到时候还真成过街老鼠要被杨族长休回家去,以免败坏杨氏家族的门风。再加上前些日子和王氏闹的那一出,现在村里人人都骂她不是个东西,她也不敢在风口浪尖上折腾。
    所以此时她只能坐在屋里,成宿成宿的心里不平衡,却什么也做不了。
    “好了,别想了,把东西收着,到时候过年也能吃口肉。”杨老爷子说道。
    家里如今是什么光景,杨老爷子现在也明白了。从生理到心里都完全的转换过来,再也说不出来去年年夜饭时说的话,埋怨何氏不折腾好点的年夜饭。
    家里给老四成亲,银子花了个精光。秋收以后,交了税留下口粮后,剩下的粮食倒是卖了一点银钱,但那也是少的可怜。杨老爷子现在终于知道银钱少的可怜是什么感觉了,以前老二老三天天往家里挣钱的时候不觉得银钱少,现在经过这一年多的贫瘠日子,他也算明白了。
    一文钱都要当两文钱使,更何况老闺女还没有出嫁,还要给她攒嫁妆。
    可怜的杨二妹,以前有个会挣钱的杨铁柱,何氏从来没有考虑过给她攒嫁妆,总觉得到时候一定有银子。从二房三房那里搜刮到银钱后,就往杨学章身上砸,现在知道老闺女出嫁是迫在眉睫,也知道开始给人攒嫁妆了。
    一个年礼牵发出杨老爷子和何氏的种种复杂心思,暂且不提。
    日子再怎么难,也是得过。至于哪家过得困难,哪家过得红火那都是人自己努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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