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落地,正好压到伤口,阙舒痛得差点晕厥了过去,却凭着一个意念咬牙挺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答应了一声。
    那是极轻的一声,在震天的叫喊声中犹如米粒一般渺小。
    但何容锦听到了。
    他无力地笑了笑道:“我不当你的王后。”
    阙舒昏昏欲睡的眼睛猛然睁大!
    “但我们……”话未落,额图鲁举起长刀发疯似的砍来,何容锦单手抓住,任由刀刃切入手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的力,不够!”
    额图鲁双手抓着刀,用力往下劈去。
    何容锦冷汗一点点地从额头渗出来,胸膛的空气好似被挤压到了极点,完全喘不过气来。
    尼克斯力……
    ……
    阙舒。
    空白的脑海慢慢沉浸于寂灭般的黑暗,随即,黑暗如水一般,一幅幅熟悉的画面渐渐从水面下浮上来,隐隐约约,起伏荡漾——
    阙舒捏住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本王注定是西羌之王。”
    “成为西羌之王又如何?你永远都洗不掉你身上沾染的兄弟之血,你永远都摆不脱你身上沾染的军士之魂,你永远都抹不去你身上沾染的百姓之泪!”
    “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本王足下,披肝沥胆,鞠躬尽瘁!”
    “若有那一天,必定是天地倒转,山河变色!”
    ……
    一缕真气从灵台缓缓注入,游走奇经八脉。
    何容锦体内涣散的真气在对方的带领下渐渐聚拢起来,很快便自发地游走经脉各处。不一会儿,等真气游走一周天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不绝于耳的杀伐声证明他仍在战场之中,只是被人重重保护了起来。
    “将军!”塔布激动地从他的身后挪到身侧,“你没事就好。”
    何容锦发现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腿也被重新包扎过,旁边还放着一根拐杖,但对这些他只是一扫而过,眼睛下意识地朝四周搜寻着。
    塔布似乎知道他在找什么,立即开口道:“王无大碍,只是昏迷了过去,太医正在为他诊治。”
    何容锦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最后从远方传来的“杀”声是西羌语。只是当时他已到了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分辨了。
    塔布眼睛闪烁了一下,“哦,我是……”
    “他在镇上遇到我派出的探子,因此我西羌大军才能及时赶至。”有一个人从身后出来。瘦削的身材,黑生生的脸,大毡帽压着眉毛,眼尾微扬,走在人群中极不起眼的相貌。但何容锦很清楚隐藏在这副平凡相貌下的算计,浑魂王能夺位成功,此人功不可没。
    浑魂王麾下第一谋士,察隆。
    有他在这里,就不需要他再考虑如何突破重围。何容锦闭上眼睛调息。
    塔布张了张嘴巴,却看到察隆向他头里警告般的一眼,立刻乖乖地合上了嘴巴。
    这似乎演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战争。
    当何容锦调息完拄着拐杖站起身时才发现卷入战场的人数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西羌来了多少大军?”他问。
    察隆竟然还在他的身旁,“五万。”
    何容锦暗自吃了一惊,“突厥呢?”
    “估计在三万左右。”察隆顿了顿道,“不过五万大军目前只动了三万。”
    何容锦道:“你事先知道了会有这样一场大战?”若非事先预知,又怎么能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调集五万大军?
    察隆微微一笑道:“突厥,虎狼之国。有这样的强敌睡卧在侧,我又怎能不提心吊胆事事提防?”
    何容锦并没有揭穿他,“阙舒呢?”
    “王正在帐内休息。”察隆说完之后,并没有引领或者结束话题的意思,而是接着道,“王这次之所以会落入九死一生的惨境,都是因为太感情用事。”
    何容锦道:“你若想训斥他,就该去帐内。”
    察隆道:“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何容锦扬眉。
    “当年你纠集闵敏王残部想要孤注一掷,祁翟却说服闵敏王用你做了一场交易,为此,你对我王恨之入骨。但你可知,这场交易是王提出的。祁翟当初提出交换的并非是你,而是闵敏王的人头!”
    何容锦微愕。这段内幕他从未听闻。
    察隆道:“就因为王的感情用事,以至于这场内战又拖延了近两个月。我曾劝谏王放弃你,因为我深知你绝不会在闵敏王在世时背主投敌,即使他出卖过你。事实果然证明我是对的,无论王对你如何礼贤下士,你都不为所动。未免你继续留在王的身边影响他,我故意在圣月教潜入军营救你的时候放了你一马。”
    何容锦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当日圣月教救他的过程颇为顺利,他一直以为是胡叶长老布置得当的缘故,不想竟然还有察隆的暗中帮忙。
    察隆道:“我原以为你经历诸般变故定然心灰意冷,绝不会再陷入这场纷争中来,却不想你竟然冒死行刺王!”
    何容锦没有吭声。行刺浑魂王乃是他与胡叶长老所交换的条件,从此以后,他和尼克斯力便与圣月教再不相干。
    察隆道:“可惜,王始终对你情根深种。”
    何容锦面上一红。他与阙舒之间的事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始终让他觉得别扭。
    察隆沉默半晌才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当日尼克斯力救你离开时,你明明有机会杀王,为何没有下手?”
    何容锦回想当日情形。阙舒不知他武功恢复了三成,依旧如往常一般想与他亲热,却被他用笔刺入腹部……笔只送进两寸便松了手。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如此,只是下意识地放开了。犹记得后来尼克斯力带他离开,阙舒极力为他隐瞒的模样。或许是那时候,他才真正地相信无论他做了什么,阙舒都不想他死。
    察隆看着他,却并不是真的想要听他亲口说出答案。看到他的脸上此时此刻的表情,他已经心满意足,“罢了。王在帐内,他若是醒过来,第一个想见的人一定是你。”
    何容锦的心因他的话而荡漾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当他醒来睁开眼睛时,第一个希望看到的人竟然也是阙舒。这是否意味着……
    阙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并不仅仅是西羌之王,也不仅仅是恨不得忘不掉。
    他一拐一拐地走到战场上唯一的一顶营帐前,这才知道为什么他被安排在帐外。因为这顶帐篷实在容不下更多的人,想必是察隆急着赶路,所以只带了一顶面前容纳两个人的简易帐篷。他掀帘而入,便看到太医正跪坐在阙舒榻前。
    太医看到他神情顿时一变,失声道:“赫骨将军?你没事?”
    何容锦道:“王的伤势如何?”
    太医紧张地伸出手,想要挡住阙舒的身体,但又觉得以自己的身手必然不是对手,两只手在半空张牙舞爪了半天,才惊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塔布第一个冲进来,因为冲得太猛,差点撞到何容锦,幸亏及时收住脚步,“刺客在哪里?”
    太医颤巍巍地指着何容锦。
    何容锦静默不言。
    塔布手按着兵器,惊疑道:“将军,你……”
    何容锦道:“我只是来探望他的伤势。”
    塔布看向太医。
    太医小声道:“他是赫骨将军啊。”
    塔布这才知道何容锦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太医大惊小怪。他舒了口气,正要开口,就听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放心,他要是想杀我,我就不会活到现在。”
    “王!”塔布惊喜地望向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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