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站在这里,就说明你没死。”何容锦淡然道。
    阙舒道:“你为何不问他死了没有?”
    何容锦道:“他若不想死,便不会死。”
    阙舒道:“你这么笃定?”
    何容锦推动轮子。
    这次阙舒没有阻拦,爽快地松开双手。他看着那个支起伞,与轮椅一起慢慢没入雨幕中的身影,缓缓道:“以前中原有皇帝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很快,就会有一个西羌王为博将军回头,兵戎见突厥。”
    车轮没有停,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祁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阙舒道:“王适才所言,应该是戏言吧?”
    阙舒看了他一眼,低头抚摸戴在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祁翟脸色难看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阙舒才叹气道:“本王也不知道。”
    祁翟道:“请王顾念西羌百姓与士兵的性命,不要轻启战端!”
    阙舒道:“这世上,只有这个人能轻易破本王固若金汤的盾,也只有这个人能轻易让本王变成无坚不摧的矛!”
    祁翟闻言眉头越发紧锁,眼中俱是忧虑。
    何容锦回到住处,这才发现自己拿回来的伞竟然不是之前确珠给的那把,而是阙舒手中那把。他将伞放在角落,推车回到床边,慢慢地躺上去,闭上眼睛默默地盘算着日后的计划。
    若非他自断一腿,此时应该已经逃出升天了。可惜,这次他作茧自缚了个彻底!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何容锦皱了皱眉,翻身朝里装睡。
    “大白天的你睡什么?”额图鲁推他房间的门比推自己的门更娴熟,“小可汗回府了,正要找你。”
    何容锦坐起身,“何事?”
    额图鲁道:“我怎么知道。你拖拉什么,还不快走?”
    何容锦慢慢吞吞地坐上轮椅,又慢慢吞吞地推着轮椅到屋角边拿起伞,正要继续慢慢吞吞,旁边的额图鲁已经看不下去了,推着他的轮椅就往书房里跑。
    何容锦及时打开伞遮住自己大部分的身体。
    到大厅时,额图鲁已经成了落汤鸡,何容锦却只湿了裤脚和鞋子。
    确珠正坐在,听到声音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停下笔,将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的纸揉成一团,丢进篓子里。
    何容锦疑惑地看向额图鲁。
    额图鲁却故意看向别处。
    确珠道:“西羌使节今日过得如何?”
    何容锦道:“煮了一壶茶。”
    确珠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确保西羌使节在此宾至如归。”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交代,可语气如此郑重还是头一次。
    何容锦道:“是。”
    确珠对额图鲁道:“你先下去吧。”
    额图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愤愤地瞪了何容锦一眼,才不甘不愿地出门。
    “阿力普已经到了京都。他纠集了几十位大臣联名弹劾密加叶护。想必无需两日,京都便会掀起腥风血雨。”他双手负在身后,神色看上去十分吃力,“这个时候,边疆便不容有半分差错。”
    何容锦道:“从京都到两国便将尚需时日,即便使节想趁虚而入,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确珠道:“或许,他们等不及使节回去就动手呢?祁翟虽然是西羌重臣,但比起肥沃的土地,这个重臣也并非是并不可替代的。”
    重臣不是不可替代的,可西羌的王却是不可替代的。
    但这句话只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说出口。就如阙舒自爆家门时,他不动声色地将阙舒改成了锲宿一般,即使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触及到关乎他性命安危的事情时,他仍会自觉地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毕竟今日浑魂王不止是浑魂王,更是西羌的守护者。
    “为调节密加叶护和阿力普的纠纷,我这几日只怕难以兼顾府中事务,尤其是招待使节之事,只能要你多辛苦了。”
    何容锦道:“是。我一定竭尽所能。”既然免不了碰撞,那么他只能尽力让双方挪开方向,将碰撞的伤害减到最低。就如两艘正面相对的船,产生一阵免不了的摩擦之后,各行各路。
    12、刻骨铭心(二)
    信中所书言简意赅,信中所表却惊心动魄。
    祁翟将信重新折好,放在香炉里看着它燃成灰烬,才转头看坐在榻上出神的阙舒,“突厥内乱,祸福难料,非久留之地。王,我们还是趁内乱将起未起之际,先行离开吧。”
    阙舒将目光从天边那轮双色虹彩中收回,淡然道:“你们之中,有谁可制住赫骨?”
    祁翟一怔,看向王宫卫队队长塔布。
    塔布慌忙摆手道:“我我我,我不行。大将军武功出神入化,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又是尼克斯力的师兄,我万万不是对手。”
    阙舒道:“本王看你推托的功夫倒是出神入化。”
    祁翟见阙舒面色不愉,道:“既知将军在突厥境内,我们不妨以退为进,先回西羌再徐徐图之。”
    “他若跑了呢?”
    “这……”
    “人海茫茫,本王从何处徐徐图之?”阙舒顿了顿道,“何况,是你建议本王借出使之名来突厥找他,该不会只想了找,没想找到之后该如何吧?”
    祁翟沉吟片刻道:“不可力敌,智取如何?”
    阙舒眸光一闪,“如何智取?”
    祁翟道:“怕是要兵行险着。”
    阙舒泰然道:“本王身在突厥,难道不是兵行险着?”
    祁翟道:“依王之见,大将军生平最恨的人是谁?”
    阙舒沉下脸。
    祁翟道:“依臣之见,应当是背信弃义、卖部下求安的闵敏王。”
    阙舒道:“他已被本王一箭穿心,还提来作甚?”
    祁翟道:“闵敏王在古莫塔被一箭穿心时,大将军还是王的阶下囚,根本不曾亲眼目睹。只要王透露口风说战场上死的乃是闵敏王的替身,真正的闵敏王其实正被王囚禁在隐秘处,相信大将军心中定生疑虑。”
    “即便有疑心,他也不会因此随本王回西羌。当初,他有千百个机会可以杀了本王,一样放过了。”想到这里,阙舒口风一转,“依你看,这是否说明他心中是有本王的?”
    祁翟轻笑道:“若是无心,今日住在小可汗府的便是西羌浑魂王而非锲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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