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隐楼长街之上,沈秋带着斗笠,斗笠下还有红色般若鬼面,看不清表情。
    在他身边,小铁握着名册,念到:
    “济南福威镖局,镖头魏旭!”
    人群一阵骚动,在眼见了沈秋单人独刀击溃了济南府第一高手杨复之后,人人都知,那带着斗笠,穿着大氅的家伙不好惹。
    能击败地榜高手的,也只有地榜了。
    那不是他们这些三流武者能对付的。
    在小铁念到这名字时,当即就有一道黑影飞掠出人群,没命的朝着长街之外奔跑。
    沈秋看也不看,高空之上便有鹰唳声,一道黑影略空而来,惊鸿异兽双爪如闪电飞掠。
    只听一声惨叫,那凶狠畜生便飞入高空,爪子里扣着一颗被抠出的眼珠子。
    沈秋弹了弹手指,一道森寒飞镖脱手而出,掠过人群,刺入那魏旭后心,了结他的痛苦。
    既然买了沈秋行踪,必然是图谋不轨。
    今日还敢围杀小铁,便是自寻死路。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围观人群眼中,那些没有买凶的人,只是感觉到沈秋行事酷烈,心有戚戚。
    但那些心中有鬼的人,眼见自己行踪即将暴露,便有些焦急。
    不多时,人群中便有声音大喊道:
    “齐鲁同袍,这北朝狗贼欺压我等,小觑齐鲁英豪!大家一起上,让他看看我齐鲁之人的风骨!”
    “他根本没想让我等活着离开,此时不搏命,更待何时!”
    “上啊!并肩子上啊!”
    十几个人影掠出人群,剩下的人中聪明一些的立刻后退,免得被卷进去。
    但更多人却是跟着那些人冲了出去。
    这长街上有三四十人,饶是那地榜中人再厉害,还能一次把他们全杀了不成?
    还有些人的想法更直接,趁乱冲进隐楼!
    隐楼中是不许拔刀的,那地榜人再狠又能如何?
    他敢杀入隐楼,不需要自己这些人动手,隐楼中人自会出面料理的。
    “好胆!”
    沈秋冷笑着拍在背后刀匣上,七星摇光破匣而出,被扣在手中。
    凶戾刀意冲天而起,清晰的虎吼声在长街回荡,那凶戾刀意就如扑面寒风,拍在那些冲来的江湖人脸上。
    打的他们脸颊生疼。
    沈秋此时心似铁石。
    这些人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用这些狂徒的命来做个鲜血淋漓的警告,让那些臭鱼烂虾再不敢朝着他和小铁出手。
    这般行事确实酷烈了一些。
    但江湖人物,一个个心比天高,桀骜不驯,不用点手段,还真的压不住他们!
    那些地榜天榜,那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滚过一遭,踩着人头上位的?
    “踏踏踏”
    眼看沈秋杀戒将起,在长街两侧,便有战马奔腾的声音响起,地面也在震动。
    这突兀之事,让沈秋提起的刀落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长街两侧,已有数百披甲之士封堵,在他背后,隐楼大门也哐的一声关上。
    “尔等凶徒,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长街尽头响起,小铁回头看去,便瞪大眼睛。
    他认得那个骑在马上,穿着盔甲,手握大刀的人,那是是非寨的一个高层头目,跟着鬼书生一起投了南朝的。
    “上弓弩!”
    眼见那些江湖人四散逃离,那骑在马上的头目冷笑一声,大手一挥。
    当即就有箭矢从两侧飞射而来,好几个倒霉蛋只是刚刚飞身而起,就被箭矢穿刺躯体,摔在地上。
    那些爬上了屋檐的更倒霉。
    大鱼网扑面而来,迎头盖面的罩住,把他们丢下长街。
    在数百持刀盾的甲士胁迫下,那些江湖中人即便是想要厮杀,也是有心无力了。
    “尔等狂徒,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思报国护家,整日游手好闲!”
    那骑在马上的都尉抓着大刀,大喊到:
    “统统与我绑起来,送到军前效力!
    这齐鲁匪患不平,便不许尔等得脱自由!”
    一时间,江湖人们哀嚎一片。
    那些之前被小铁废掉手脚的人,也被甲士们扛起来,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半柱香,整条街上就只剩下了渺渺数人。
    沈秋,小铁,还有那个南朝都尉。
    最后是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杨复。
    那些甲士认得他是济南大户,便没有动他分毫。
    那些被掳走的江湖人物大声求救,但杨复也救不了他们。
    这又不是和北朝贼子厮杀,济南府理论上还是南朝国土,官府做事,哪里有平民百姓说话的道理。
    只是在杨复面色诡异的注视中,那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都尉,此时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很窘迫的在和小铁与沈秋说着什么。
    看他们的姿态,杨复心里便有无端猜想。
    莫非,眼前这两人,是南朝达官贵人不成?
    能调动这齐鲁剿匪的悍勇之士来卫护,想必也不是一般人了。
    只是,杨复这完全是多想了。
    “小铁,我知你怨恨我等,弃了大当家投了南朝,但我等也有自己的难处。”
    那都尉搓了搓手,对低着头的小铁说:
    “我等对不起大当家,便要竭力回报,三当家说了,今后只要他还在这齐鲁之地,此地便没有人敢难为你们。”
    “三叔客气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吧,就不劳三叔费心了。”
    小铁冷漠的回了一句。
    虽说叫着“三叔”,但实则毫无感激之意。
    这一幕让那都尉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看看,小铁。”
    待那都尉离开,沈秋伸手拍了拍小铁肩膀,他说:
    “这匹夫之勇,就是比不过军阵之力,不及一流二流,寻常武者在军阵之前便无还手之力,你说,若是天下太平该有多好。
    天下太平了,也就没有这个厮杀纷争的江湖咯,我等又何须以这酷烈之事,卫我等平安?”
    “大哥说的是,可惜南朝羸弱,北朝蛮横,天下动乱也不知何时能休。”
    小铁情绪不高,他扛起巨阙,对沈秋说:
    “大哥,我等这便坐船回洛阳吗?”
    “嗯,不,先去一趟天机阁。”
    沈秋想了想,对小铁说:
    “那把东灵君的名剑咱们用不上,留着还是个祸害。
    谁知道蓬莱有没有秘法追踪,把它处理掉更好一点。再说,你这巨阙剑,也要配个得力剑匣。
    老是这么用皮带背着,不是个事,这一个多月,都磨断七根皮带了。”
    两人翻身上马,离开长街。
    走出几丈之后,沈秋回过头,看着还呆立原地的杨复。
    他出声说:
    “多出去见识一下吧,江湖之大,绝妙刀法多得是,若养出阴阳刀意,你这游龙刀才算大成。
    你既有天赋,又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大好时光,待在这济南府当井底之蛙,被一众臭鱼烂虾追捧,算是个什么事?
    别蹉跎人生了,杨兄。
    咱们江湖再见吧。”
    说完,在铃铛声摇曳中,沈秋和小铁离了长街,往济南府的天机阁去了。
    杨复则捡起自己身侧的两把长短刀,他抹了抹自己有些气闷的胸口,沈秋留下的气针还在。
    但已经开始消散,按照这个速度,一周怕是就能复原了。
    只是被打出的内伤有些麻烦,需要月旬调养,才能逼出体内寒气。
    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沈秋说的话并没错,他留在济南府,刀术是不可能突破的。
    他已到达瓶颈。
    杨复抬起头,看着十二月天空中的寒日,他长叹了一口气,身形落寞的朝着家中行走。
    沈秋那吹雪秋风刀,击碎了他内心身为地榜高手的所有荣耀。
    让他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沈秋才多大,尽管带着面具看不到脸。
    但他应该还不及弱冠之年。
    杨复以往自诩刀术天才,但现在,方知天外有天。
    也许...
    也许是时候拜别妻子父母,出去在那以往看不上的纷乱江湖里闯一闯了。
    “大哥,那杨复,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小铁摸着脸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他坐在墨家天机阁的包厢中,一边给自己涂金疮药,一边对沈秋说:
    “他那手阴阳双刀,也确实绝妙非凡,若不是遇到了大哥这样擅长刀术的人,怕是今日还难以击败他。”
    “他确实是个天才。”
    沈秋也颔首说到:
    “我只是占了匹夫刀意的便宜。
    浸润刀意便能感知看破杨复的刀式,若是没有刀意加身,此番怕是要动舍身决九分,才能以力破巧,拿下他了。”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小铁说:
    “你那刀意也不是偷来的,也是自己苦苦修成的,怎么就成了借外物,占便宜了?若是这便宜这么好占,那人人都是一方高手了。”
    “嗯,你说的也对。”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伸手解下红色鬼面,放在手边,对小铁说:
    “只是,我这几日,一直在思索那东灵君所说的话,他说我心性与摇光不符。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这刀要的是一个绝世悍勇的莽夫,不惧生死,一刀向前,方能掌控匹夫刀意。
    我嘛,我只是一腔血勇,除非搏命,寻常时,便也很难做到一往无前,无惧万物。
    如果再强行使自己向匹夫刀意那方靠拢,怕是于心不和,反而会阻碍我的刀术进展。”
    沈秋叹了口气,他说:
    “今后啊,还是要少用摇光,用贪狼磨练刀术,以期养出独属于我自己的刀意,才是武学正道。”
    小铁点了点头。
    他的境界,距离领悟沧海剑意还有点远。
    这个话题他插不上嘴。
    两人聊了会天,便有济南天机阁的掌事亲自来包厢拜访,也是个身穿墨衣,带着黑白面具的人。
    他看到沈秋,便抱拳行礼,说:
    “沈少侠,你乃是咱墨家自己人了,与钜子和墨黑师兄都有交集,我也就不客套了,咱们直接说事就是。”
    “好。”
    沈秋点了点头,将观沧海古剑,从手边拿起,放在桌子上,对那墨家掌柜说:
    “此番前来叨扰,是希望掌柜品鉴一下这把古剑,我知天机阁一向会做武林中人的交易。
    便想用这把古剑,交换一些我等需要的东西。”
    “好说,好说。”
    这掌事坐在沈秋对面,拿起桌子上的那把古剑,放在眼前细细品鉴。
    这把观沧海长剑外表极其不凡。
    它是一把春秋长剑的样式,剑格和剑镡非常古朴大气。
    也没有过多修饰,泛着一股青铜光泽,剑柄上用黑色皮革细细包裹,摸上去有种磨砂的质感。
    而剑刃有四指宽,三尺八寸长。
    比一般长剑宽出些许,也长出一截。
    剑脊上有古色古香的篆文,剑刃开刃处一抹雪白剑锋,那掌柜手持长剑,划在坚固的紫檀木上,便见木头应声而断,切口平滑至极。
    而剑刃却无一丝划痕留下。
    “好剑!当真好剑!”
    墨家掌柜连连称赞,他双手将古剑放在桌子上,指着剑脊上的篆文,兴致勃勃的说:
    “少侠请看,这乃是春秋祭文,现在早已经失传了,是伪造不得的。
    这剑名为‘观沧海’,乃是真正的春秋古剑,距今已有千年时光,却保养的如此良好。
    即便是在墨家剑池中,也无有这等神兵。
    这剑,怕也是仙人所造之物,只是一直隐于江湖,不得扬名罢了。
    我要问一问,你准备用它换什么?”
    面对掌柜的问题,沈秋想了想,说到:
    “我不缺兵刃,也不缺武艺,内功也不需要。”
    他看了一眼小铁,说:
    “若是能换的一些珍贵的淬体药物,或者一些改善筋骨,于武道有异的奇物,也未尝不可。”
    “这样吗?”
    掌柜听完,思考了片刻,便认真说到:
    “沈少侠,说实话,在下不建议你把这剑换出去。
    这样的好兵刃,已经能够得上隐楼兵器谱前三十的排名,而且剑身灵气满溢,若得剑术高手持之温养,也是一块十二器的绝好材料。
    不仅仅是罕见珍贵,更重要的是,武林中人,怕是很少有人,能拿出与这剑价值相匹配的物件来。”
    他摊开双手,一脸惋惜的说:
    “你又不要武艺功法,这就更难了。
    我也不敢为你打包票,只能说发信给各地天机阁分号,看看他们那里,能不能寻到你想要的奇物。
    这把剑,我也不敢收。
    我这济南分号里,拿不出与这剑价值相当的抵押物。
    少侠就先带着,留一个地址与我,有了消息,我便派人通知你。”
    “好吧。”
    沈秋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
    他想了想,对掌柜说:
    “就在苏州或者洛阳天机阁吧,我在那里人头熟一点,有消息便发信给我,黑叔那只凤头鹰,已经认得我了。”
    两人在天机阁补充了一些药物。
    又给小铁寻了个坚固的,单边打开的精铁剑匣,可以将巨阙放入其中,免得它再磨断更多困束皮带。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在天机阁附近的客栈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坐上了前往洛阳的船。
    与此同时,千里之遥外,东海之上,迷雾之中的孤岛上。
    大半个身体都已被冰封的东灵君,正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倭人武士,送入孤岛中心。
    在那荒芜的孤岛中心,有九阶平台,成阴阳八卦方位,在平台最中心,放着一尊青铜所铸,古色古香的大鼎。
    大鼎上有春秋祭文,上书“蓬莱”二字。
    “啪”
    东灵君的手拍在大鼎上,他半张脸都被冰封住,只能含糊不清的说:
    “我乃东灵,速度接我入山…我带回了...”
    “仙术传承,引灵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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