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朗如珠如玉,又带着几分缠绵哀怨,听得秦玄水心口直发颤,似乎受不得这般深情呼唤,人再度陷入昏迷之中,少阴宫中的秦玄水却是突地睁开了双眼。
    方才的梦境极为清晰,真实到秦玄水以为那才是真的,如今才是虚构的,平生第一回触碰到不同寻常的心跳。
    方才在梦中陷入昏迷前,见到那位瞧不见长相的男子,一个飞奔过来,扶住原是安稳端坐的‘秦玄水’,喊得是撕心裂肺,真是闻者也落泪。
    青葱的岁月早已不复存焉,秦玄水却体会到了,年少时都不曾体会过的那种呼吸紊乱,心口砰砰直跳,怎么也压不下去。
    还有最后,那位面目模糊的男子,深情缠绵且心碎的声音,教秦玄水久久不能望怀,偏生的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听过此人的声音,便是寻人也无从寻起。
    且如今正是战事酣浓之际,如何能为她一己之私,浪费国中钱财及人力。若是六国本是日落西斜,却因她之故,置之死地而后生,岂非是秦国的千古罪人耶?
    另有一道缘故,便是不识梦中人,何从寻起亦不知,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便是世间真有此人,如今的她早已是老态频生,又何以能与其安然自处乎。
    十数载光阴便在秦玄水夜夜幽梦之中渡过。
    已是耳顺之年的秦玄水,一如往昔的幽居咸阳宫,秦王济民心疼唯一的妹妹,且是秦国唯一一位与秦王同辈的王姬,待遇自是非同一般人。
    便是有那嚼舌根之人,因洛惜贤之功,由秦济民告于天下人,后便有传言秦玄水幼时与王后洛惜贤时玄术,伤了身子的根本,不敢与人成婚,亦有传言其是伤了容颜,羞于见人。
    总而言之,传言千奇百怪,无一例外,未曾有支言片语,传至秦玄水的耳中。
    真实的秦玄水,却是因习了玄术之故,数十年容颜依旧,教亲近的几位女子,亦是艳羡不已,在近来却是频频衰老,似有不久于人世之感。
    秦济民虽记挂国政大事,却也忧心其妹身子,常招医者来见,却无一人能查出是何故,只道是多思,当饮安神之水。
    另一人医者,于医道颇为精通,只道是相思之故。
    当着兄长的面,揭穿了女儿家的心思,秦玄水爬满了近来纹路的面庞,亦不由得铺满了霞光,端的是光彩照人。
    秦济民则是又惊、又忧、又喜、又怒。
    惊的是秦玄水如今的年岁,若是瞧中那方及冠之人,又当如何。便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替其将那那男子抢了回来,亦是省得的,只是忧心男子不是真心待人而已。
    忧的则是两情相悦,那男子是否当真真心对待秦玄水,虽长了年岁,从不识愁滋味,亦不识情之一字,临了却开了窍,若是那男子诓人,秦玄水岂非肝肠寸断耶。
    喜的是秦玄水终于有喜欢的人,他们做为兄弟的,当为其开心,将来便是他先一步离开人世,秦玄水亦当有人照顾、照看,他便能放心去见父母了。
    怒的却是半分不知此人是何人,咸阳宫如此严密,来人竟如入无人之地,来去自如不说,还能诓了秦玄水,与其两情相悦,亦或者是一人相思。
    总而言之,已是秦始皇帝的秦济民,还未见得其人,便十分的不满,先是着蒙毅利用望月楼的以及隐士去寻此人。
    半年无果,秦玄水的身体却是急剧下降,瞧在眼里,急在心中的秦济民连男子的只字片语都未曾寻到,却发现秦玄水的眼光一日塞过一日的亮堂。
    秦玄水是半分也不知,周遭的变化,如今的她近半年,自那年夜梦后,十一年如一日的梦,共同之处便是瞧不见男子的脸。
    近来却因她顿悟之故,男子面上笼罩的白雾,愈发的淡薄起来,仍是瞧不见,轮廓却是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
    随着白日里清醒次数愈发少,夜梦中昏倒的时辰愈短,那男子的话语亦渐长,话里的欣喜渐浓,且夜梦中的话语亦比之前多了些许。
    又是一夜幽梦。
    “娘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那男子扶起秦玄水,使其靠坐在床榻边上,话语温柔得使人沉溺其间,不愿再清醒过来。
    秦玄水不擅与人近身触碰,即便二人以夫妻相处,虽有心动之感,可那股模糊的感觉一日未祛除,心里便始终有隔阂。
    想了想,她道:“夫君既唤我娘子,可知我小字?”
    男子呵呵的笑起来,笑声似是在头顶上响起,又似是缠绕在耳边,打着漩涡的钻进了心里,秦玄水慕地红了双颊,男子见状笑声愈浓。
    似是整个苍穹都能听见,那温柔出水的声音。
    秦玄水的头快埋进胸口时,便听见上头传来一声,“娘子小字好之,为夫岂会不记得,不知娘子可记得为夫名姓啊?”
    听得这一句反问,秦玄水张口便欲作答,俄顷,人又再度昏睡了过去,此一回,迷糊间听得男子道了一句:“为夫与娘子再度团圆的日子,不久矣......”
    至于是如何团聚,却是不得而知,因秦玄水又再度清醒过来,睁开眼望见的便是,满眼忧心的秦济民,以及两位早已出宫的弟弟,还有秦雪等人。
    皆是同辈中人,当初见秦玄水学了玄水,皆以为会比他们长寿,却未曾想到,至如今的年岁,身子第一个出了问题的,竟也是秦玄水。
    因是意料之外的缘故,更是教人忧心不已。
    玄学从来是他们不懂的方面,如今出了事了,个个束手无策,心里急恼,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守着昏睡过多的秦玄水,多一日是一日。
    作最坏的打算,免得哪一日睡梦中过去了,他们却不知晓,前半生孤独一生,不能在走后,仍是独身一人,至少让秦玄水明白,他们一直在身体。
    秦玄水梦里记得十分清晰的名字,此时却半分想不起来,但是见着熟悉的亲人在身边,眼中噙着泪,又欣喜的笑了。
    如此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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