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你说过要叫我做了齐天大圣。难道你这辈子跟我说的话,就没一句是真的?”王熙凤听不进王子腾的话,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寒风飒飒,怪雾阴阴。那壁厢旌旗飞彩,这壁厢戈戟生辉……
    “这句话是真的,所以我放你去西天取经。”
    王熙凤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将剑一举,直指贾琏,冷笑道:“你要送我归西?”
    “我送你去西天取经而已,待你成了斗战胜佛,就明白我今日苦心。”
    “你还有心?”王熙凤又冷笑一声。
    “他虚张声势,咱们杀进去,救出皇上。”王子腾握着剑的手动了动,依旧不敢冲上去,却见庆国公带着人慌慌张张地奔来。
    “宫里有暗兵。”庆国公慌张地过来说。
    “向西。”贾琏手指向西边指去。
    王熙凤终于明白贾琏意思,上前几步抢到台阶下,要将荣郡王护在手中又见薛宝钗用力地抓着荣郡王,手中的剑离着贾琏不过几步之遥,她在心里嘀咕着将他一剑刺死吧,却始终不能动手。
    “后会无期。”贾琏淡淡地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剑。
    “贾琏,你必定不得好死!”王熙凤咬牙切齿。
    “悄悄告诉你一句话,这一句,我再不跟第二人说起。我已经决心生着进那清虚观炼丹炉中,只求魂飞魄散,再不转世为人。如此,也算是应了你那句不得好死。”
    王熙凤睁大眼睛,莫名地悲伤起来,与她一起长大的,贪生怕死贪恋美色迷恋钱财的贾琏哪里去了?“琏儿——”
    “走吧。”
    “走。”王熙凤心中一狠,忽然反手一剑向薛宝钗护着荣郡王的臂膀砍去,薛宝钗一惊之下,护着臂膀身子向后倒去。
    王熙凤逼得薛宝钗离开荣郡王后,抓住荣郡王的臂膀向台阶下一推。
    王子腾忙接住滚下来的荣郡王将他扛在肩上,“凤儿,咱们走。”
    王熙凤乜斜了眼看了薛宝钗一眼,轻蔑地一笑,就带着人向西宫门杀去。
    “母妃——”荣郡王在王子腾肩上向薛宝钗伸出了手。
    薛 宝钗忙向他奔去,奈何凤冠太沉、凤袍太长,不过几步,就跌倒在地上,“老九,嫂子,等等我!舅舅等等我!”见王熙凤、王子腾舍弃了她带着荣郡王远走,再顾 不得珍重芳姿昼掩门,将头上凤冠一摘,又去解开腰带,脱下凤袍,只穿着牙白小袄、月白百褶衬裙就疯疯癫癫地向王熙凤一群人冲去,奈何他们骑了马又已经破釜 沉舟,竟是跑丢了绣花鞋跑掉了罗袜,也追赶不上。
    “老九——”薛宝钗瘫倒在地上痴痴发呆,回头再看,还依稀能够望见大明宫房顶上,高高挑起的瑞兽。
    “娘娘,贵妃娘娘。”常升紧追着过来,“娘娘的绣花鞋。”追上了,就恭敬地跪在地上,捧着薛宝钗洁白晶莹的玉足,如赏玩古玩一般拿着袖子仔细擦了擦又吹了吹,就将罗袜、丝履轻轻地替她穿上。
    薛宝钗任由一介阉人捧着她的脚连连赞叹惋惜,呆呆傻傻地问:“皇上呢?”
    “皇上驾崩了。娘娘的嫂子兴兵造反,劫走荣郡王,娘娘与其苟延残喘,以花柳之质金玉之身,遭人戏弄,不如随了皇上去吧。”
    薛宝钗连连摇头,忍不住向后退去,“本宫不想死……”
    “娘娘,请吧,别叫咱家为难,也别叫薛蟠薛大人为难。更别跟自己为难,若落到旁人手上,就不似在咱家手上那么痛快了。”常升笑吟吟地说。
    “琏二哥呢?”薛宝钗茫然地转头,忽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起身就要向大明宫奔去。
    常升敏捷地不似老人一样乍然跳起紧紧地扯住她月白的绢料衬裙,“太傅大人,已经随众臣商议皇上后事,并太孙登基一事。娘娘请吧,腰带,咱家都给娘娘捡回来了。”
    薛宝钗泪眼婆娑中,这才看见常升脖颈上挂着一条镶嵌着茜香国珠宝堆砌牡丹花的腰带,这珠宝是王熙凤送上,今日断命,也是王熙凤送上。
    常升低着头,轻轻地向脖颈上的腰带嗅去,笑说道:“娘娘快些吧,咱家还等着伺候太皇太后呢。”
    “知道了,这就去。”薛宝钗忍住泪,举起丰满的戴着红艳艳麝珠串的皓腕将那根腰带从常升脖颈上抽下来,微微仰着头,便踱步向可攀附之处去。
    ☆、第210章 大限将至
    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薛宝钗走到一棵高大桂花树下,嘴里默默地念着曾在太后宫中所做《临江仙》,苦笑自己误把西风作东风,终归要落到个终随逝水的下场。
    “娘娘,请。”常升躬身蹲在地上。
    薛宝钗踩着他的后背,将价值连城的腰带抛在桂花树上,轻轻地打了个结,便将自己悬挂上去。
    常升见机抽开身子,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待她穿着丝履的玉足不踢踏了,立时抽身,又向大明宫去。
    不过两个时辰,喧嚣之后,宫廷重归宁静。
    几个很见过世面的老宫人过来将悬挂在树上的薛宝钗接下来,将在地上捡到的凤冠凤袍重新给她穿上,又尽心尽力地叫她的面孔重归宁静的,随后扛着她停放在毓秀宫,就去恭请太皇太后发话。
    太皇太后手上拿着针线,那一根银闪闪的针针眼里穿着一根明黄丝线,丝线随着银针在一件威武的龙袍上穿梭,将那龙爪点缀得越发孔武有力。
    “太皇太后,如何处置贤德贵妃?还有传说,东边城门下,广仁伯府的老太太也已经咽了气。”
    太 皇太后瞬也不瞬地说道:“传旨,贤德贵妃并其母,为与广仁伯夫人争夺荣郡王,死于广仁伯夫人之手。念在她临终前深明大义,且素来深得先皇宠爱,与先皇情投 意合,令她陪葬在先皇墓中。”手上依旧缝着龙爪,见小皇帝披麻戴孝随着太后过来,一边咬断丝线,拿着龙袍给小皇帝试穿,一边说道:“那薛蟠还算忠厚老实, 不可逼他反了,且厚葬了贤德贵妃,安抚住他。待他守过了母孝,便将羡灵长公主赐他为妻。”
    “都听皇祖母的。”小皇帝穿着龙袍,转了一圈叫太皇太后看。
    “太后觉着怎样?”太皇太后问道。
    老实木讷的先俭郡王妃,此时的太后尚且还如站在云端里一样,浑身的不踏实不自在,讪笑着说道:“太皇太后说好,那就好。”
    太皇太后又将小龙袍脱下来,拍着小皇帝肩膀说:“去守着你皇祖父吧。”
    “是。”小皇帝乖巧地答应着,就向先皇灵堂走去。
    故去新来,皇宫清扫干净,新皇登基、先帝入土,太皇太后、太傅二人,一个后宫一个前朝辅佐新皇,减轻赋税、与民生息,便又是昌明隆盛之邦。
    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过数年,但见四海承平,皇帝渐大却尚未亲政,便有流言传说太傅与太皇太后私通,二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八年后,听闻广仁伯夫人王熙凤扶持茜香国新女国王登基后买下茜香国十三座城池又扶持荣郡王登基时,贾琏正在送柳湘莲、迎春、源哥儿一家三口出荣国府。
    荣禧堂前,早封了自己个一等公的贾琏坐在暖洋洋的廊下,手指摩挲着身下的虎皮褥子,仿佛要从那虎皮中汲取力量一般,微微低着头望着搂着他的腰撒娇的源哥儿说:“快随着你爹娘走吧,左右不过是搬到荣国府西边去,想你舅娘,就打发人来接了她去。”
    “舅爹,外头人说你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你是怎么做了太傅做了一等公的?”源哥儿仰着头问。
    贾琏笑说道:“你资质不好,跟你爹一样,做个正派人已经很了不得了,不要学了我这样。”
    “二爷。”依旧习惯喊琏二爷不惯喊大舅哥的柳湘莲蹙着眉头看他一眼。
    “二哥不如辞了官,安心保养身子,何必为国为民尽心尽力,还要受外人诽谤?”迎春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贾琏笑说道:“我将自己个折腾到这地步,才有了今日的权势,叫我放手,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哥哥。”迎春又喊了一声。
    “走吧,别留下碍眼了。舅爹给你攒了四五百万,够你小子逍遥快活一辈子了。”贾琏挥了挥手,见源哥儿又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娇,就在他臂膀上轻轻地拍了一拍,“去吧,将这搂搂抱抱的毛病改了,不然,你生得好,陪着皇帝的时候也这样,定有小人传出诽谤的话来。”
    源哥儿搂着贾琏脖子,嘟嚷了一句:“舅爹可想着法子霸占舅娘了。”
    “源哥儿!”柳湘莲恐吓了一声,先前觉得源哥儿腻着人还十分有趣,此时见他这么大了竟是改不了这毛病了,虽知源哥儿才学武艺上都不逊旁人,依旧觉得不妥,不禁蹙了蹙眉,又叫源哥儿给贾琏磕头,便带着迎春、源哥儿搬出了荣国府。
    “哈,这会子有一堆人要高兴啦!”赵天梁欢天喜地地过来,又搓着手说:“二爷,贡院那边,就等着二爷过去了。”
    “走。”贾琏说了一声,待要扶着赵天梁的手站起来,身子晃了一晃,便又跌坐回椅子上,“……我撑不到十年了……”
    赵天梁瞧着源哥儿一走,再撑不下去的贾琏就露出一副神魂几乎出窍的病弱之态,红着眼眶,轻声说道:“叫人抬了舆来?”
    贾琏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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